七少爷这一头午都没出去过,悦儿便在他书房里伺候着。其实这里说是书房,也没有多少书,几乎是空着的。
就有那么一张书案,一把椅子,再就是一张软榻。
窗前有条炕,紫茭席上铺着大红遍地洒金的条褥。秋香色的迎枕,香楠小几放在炕中央。琉璃的碟子里装着紫莹莹的葡萄,还有两碟子点心。茶具也是官窑制的,就连那炕前的熏香炉造型都不同寻常人家。
悦儿盯着这个香炉看了好一会儿,那似一个鼎,四角是口衔铜环的狴犴,顶端也是一只完整而凶悍的狴犴。
七少爷正一手搭在迎枕上看着书,抬眼看看悦儿又看了一眼香炉,便也没说什么,又把眼神落到书页上去。
这香炉悦儿不想明白,便拿起七少爷与她读的书,去书案前的椅子上坐下。
七少爷招手唤她:“过来这边看,有不懂的我可以解给你。”
她就又到了条炕边,中间隔着香楠小几,两人便分在两侧各自看着书。
见她有一页看了许久不曾翻过,七少爷就放下手头的书坐过来看了一眼,便给她讲解。
之后七少爷问她:“之前你都读过什么书?”
悦儿不觉得又红了脸,垂下头如蚊蝇般嗫嚅着:“之前读的书都是舅母指定的,还要考校。《女则》、《女诫》、《女四书》也还是听旁人家的小姐提过,我是不被允许读那些的。多是些……”说到这儿她顿住了,偷看了七少爷一眼声音更低了下去:“多是些不怎么好的书,再有就是些诗词,也不是什么好的诗词,便是能做做兴致罢了。”
七少爷没出言打断她,而是一直看着她,那眼神就像是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。
悦儿本不想多说的,可突然想到什么就还是说了下去:“舅母给我请了教养嬷嬷的,不过也请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女先生,教的东西都与旁人不同。查颜观色,曲意逢迎自是不可少的,还有就是学着男人身上的东西。男人的心意,男人的喜恶。我虽不知道青楼女子都学些什么,但总猜想,也略有所闻,似是我学的这些便是她们那样的女子学的。”
七少爷努力压着胸口的怒火,这才问道:“上次你看账时,对生意上颇有见解,这些你是从何处学的?”
被问到这处悦儿就红了眼眶:“那是十岁以前父亲教的,他说我将来要做一家主母,这些都要学着。后来到了外祖母家里,便不许我学了。每是想到父亲,我就把他教过我的东西偷偷的温着。价格都是舅父偶尔提起,我便用心记下了。”
“好,以后铺子都交你手里管着,要做什么就去做,不用问过我。我不指望这些生意养家,你权做玩的罢。”
悦儿闻言猛的便站起来,又要跪下时想起他之前的话便没敢:“少爷,这样不行的,我不知道你在这生意里有什么样的布局,万一坏了你的谋划会耽误大事的。”
他轻吐一口气,轻笑一声:“我没有任何布局在生意里,你自去做就是了。只对你有一点要求,就是把过去五年在林家学的东西都忘掉。再把沈相爷曾教过你的都找回来,我会亲自教你,明日起,每日清晨到我书房来读书。早饭后你要经营铺面生意,帐册定期交到你手上。管事和掌柜大小事务需请示你,生意上的大印这便交到你手上。”
悦儿还待说什么,七少爷便抬手制止了她:“这是做为我的丫头,你必须要做的,不得有任何异议。”
悦儿只能闭嘴了,可谁告诉她,一个丫头会有这么大的权利吗?这简直就是一家的主母才能做的事,她当如何是好?
她还在低头想着,七少爷便朝她伸出手来:“在公中给我支一百两出来,我用来应酬,你便这样落账就是。”
悦儿霍的抬起头来:“做什么样的应酬需用到一百两,哪有这样落账的道理,也没有个细目。”
七少爷颇有些尴尬的用指尖搓了搓额头:“那,五十两也行。”
悦儿还是不依不饶,非要问出个究竟,不然她管着账呢,怎么能落这样的糊涂账,以后这院子里的人都这么干,还不乱了套了。
末了七少爷只好说:“你们都有月银呢,我也没有个月银,总有些吃喝上需带些银两在身上。”
这样说着悦儿到是不再逼问了,便拿了五十两与他。
悦儿去看账本了,七少爷把五十两银子交到小川儿手上。而小川儿一头雾水的听主子突然警告他:“一文钱花出去也要有个出处,账面上需仔细着些。”
这可把小川儿吓的不轻,莫不是主子怀疑自个儿贪墨了银子不成?这可是天大的冤枉,他可是自小跟在主子身边儿,替主子背过锅挨过揍,就是没替主子乱花过银子。
悦儿还是担忧着,问七少爷:“少爷,我的身份暴露了,昨日也在这京城里没轻闹腾。如今这么出去,真的没事吗?”
“没那个必要遮掩了,该知道的自是知道。你还是岳晨星,有着沈夫人嫁掉的那个“沈悦儿”,就当是替掉了你罢。”
其实不过是他不敢再这么放任了,杨沫找来那次他就十分气恼,这要赶紧把这人打上自己的标签才是。
她沈悦儿是我七少爷的人,管你新识还是旧识的,都能滚多远滚多远。本是依着他原本的计划,定是要再避着些的。
听暗卫报了她昨日里的事,特别是端午说小姐还是要找谢公子的,七少爷便不管不顾的回来了。
过午带悦儿出去看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