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没想到做了你小子的替死鬼。”
说着那胖子又笑了。
“你小子还没说怎么让龙头出了你家,到官差手上的呢。”老二看着王轮儿满脸东方朔式的“老子天下第一大智慧”,只想快点撕烂这副嘴脸。
果然,这话把他噎住了。王轮儿支吾了一阵,“……这……这不好说,总归……总归不能赖我!”最后决定不要脸地搪塞过去。
其实他是知道为什么的。王家两个男人两张嘴,一日三餐,靠的都是西十里的小寡妇。她男人留下的几亩地,全靠轮儿爹耕种,轮儿爹看她可怜,未要过半分力钱。所以小寡妇每隔几天都会来王家做上好几天的饭菜,未时来、申时走,一去多年,一次也未与轮儿爹打过照面。
王轮儿将这事瞒得极好,对外都说是自己给爹爹做的饭。东十里人家不多,轮儿爹白日不归家更是有目共睹,所以乡邻间并未有多少闲话传出。
陈二白连着一个多月往王家跑,刚开始王轮儿还提心吊胆,生怕他们撞见;可后来看见他专心雕刻时雷打不动的样子,王轮儿便大大方方请小寡妇进灶房做饭了。
许是那断角断须的龙头可怖得很,在柴堆里遭那小娘子看见,随手抛进山里了。
这本是不该让第四个人知道的秘事,王轮儿既然知道灶房常有人进出,便早该将那龙头烧了。这的确是他大意了,所以他不打算跟陈二白细说。
“既然官差已经抓到人了,你也就不必提心吊胆,看他们那模样不像是打破砂锅的人,都是拿官饷混饭吃,想必不会深究。”王轮儿说得头头是道,但事实上他只是想岔开话题。
“那那个人怎么办?”裁冰指着戏台上的铁木匠,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。
“不抓他,抓你哥啊。”王轮儿身子向前一耸,像在吓唬小孩儿,“怪他自己贪财,帮你哥挡灾啦——”他伸出根手指,想要戳裁冰的额头,被老二握住了。
“要抓也连你这个死胖子一起抓,”老二握着王轮儿的手指,将它推回到后者的胸前,“可这事跟铁伯没关系,他不该受罚。”老二在心里认定这是杀头的大罪,不过怕吓着妹妹,所以嘴上只说是“受罚”。
“那你自己死去,反正官差不会空着手回衙门。”王轮儿轻蔑地抬抬下巴,甩开老二的手。
“我们……”老二本想说路上截人之类的主意,这时后方的戏台又骚动起来,三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去。
原来是衙役拔刀出鞘,横在了木匠的脖子上。
“大家好好想一想,吃鱼节送完天女过后,还有没有一项活动,要用到这东西的。”巡检大人从柱子的阴影里走出来,举起那颗折角断须的龙头。
台下的人们面面相觑,巡检大人确实冤枉他们了——这其中的许多人,连“斩龙角”是什么都不知道。
老二不知道这位老爷是有意还是无意,但将“赠鱼节”说成“吃鱼节”让他很不爽快。
“你说这东西是你做的,那你一定知道,这东西是谁订的、是谁斩的、又是斩给那些人看的吧。”巡检大人见台下无人应答,便低下头,问那跪在地上的木匠。
“不……不是……不是我做的,不是……不是……”刀架在木匠的脖子上,他都不敢摇头,只好一个劲地说不。
“他说不是他,”巡检大人抬起头来,再次望向台下的人群,“不是他,那是谁呢?”
巡检大人向台子边缘走出几步,装模作样地皱起眉头。
“诸位都不说话,是瞧不起鄙人吗?”他佯装愤怒,并不像真正愤怒的人那样、失去对喉咙的控制,“依我看,在场的诸位……”
“都有嫌疑!”
人群又是一阵骚动。锃!锃!锃!锃!台下的十多个衙役一齐拔刀出鞘。骚动霎时止住。
“毕竟斩龙角不是在自家卧房唱戏,一个人不起劲的。”巡检大人笑笑,“再没有人站出来,就得劳烦大家,都去衙门走一趟了。”
十多片白铁刀刃在日光下也寒意逼人。
静穆的人群中,一个少年伸出手,想要拨开一条路。
“你疯了吗,他不敢的。”王轮儿伸出手,拉住陈翦雪的肩膀。
陈翦雪掸开他的手,继续往人群中挤去。他想,如果必须有一个人受罪,那这个人当然应该是自己。
事情发展到现在,已经没有不损一人的办法了。他多希望铁木匠不要被那一点点贪心蛊惑,也许这样,官差们便会一无所获地返回县衙,而自己,也能在风波过后全身而退。
但现在没有办法,如果他不站出来,少说铁伯会死,更可能整个歇亭都要受牵连。不可以,不可以。
陈翦雪离戏台越来越近了,巡检大人已经注意到这个少年,但他没有说话。
整片山林的草木都在簌簌抖动着,那声响在这样的静穆中尤为明显。但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,耳朵里只有心脏泵起血液的声音。
咚!咚!咚!咚!远处传来战鼓声,空洞悠远、不似来自人间。
光线变暗了,人们抬起头,无边的黑云正在迫近。
马蹄声、战吼声、兵戈碰撞声。
衙役们那十多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