帐中此时只剩姜氏父子和百里燕(既魏贤)三人,赵逊负手而立,紧蹙着眉头来回踱着步子,气氛立时沉寂许多。姜闵看着案上那碗水,心中疑窦丛生:
“魏贤,碗中白水究竟有何玄机,为何银石落入其中竟能凭空不见?”
姜闵问道,姜乾直愣愣的瞪着,想是觉得百里燕此时总不能说不知道了吧,否则定是要怀疑他在电石一事上说了谎。
百里燕倒也不打算隐瞒,他淡淡一笑说道:
“不瞒主公,碗中之水乃硝石所炼酸水,名曰硝酸【注1】,银石遇硝酸便化入其中,并非凭空变走。”
“那遇金子呢?”姜乾又问。
“遇金则不化,故而黑巾军只能以此雕虫小计欺骗不知者,令其掉入彀中。”
当温舫提到将银子放入水中能凭空不见,百里燕转眼想到多半是是硝酸与银发生化学反应。
现代工业化规模生产制备浓硝酸,一般都用氨水备制,时下虽然不具备氨水反应条件,同样可以通过干蒸法得到大量硝酸。
只需将硝放入密闭的锅中,而后隔火干蒸,硝受热后产生含有硝的气体,将气体导入水中,然后可得到稀释后的硝酸溶液。
银离子属性不活泼,极难与酸碱发生化学反应,需要用活性更高的硝酸根粒子将银离子置换,或者更厉害的王水,由此可得到硝酸银。
而金元素惰性强于银元素,因此硝酸、硫酸、盐酸都无法在常态下以酸根置换金元素,只有将硫酸加热至高温,可强行于金元素发生原子置换反应。或者使用王水,但王水腐蚀速度依然很慢,达不到短时内消化大颗粒金银的目的。
这些道理无需说与姜氏父子,说了也是对牛弹琴。此时赵逊突然停下脚步,回头问道:
“姜公、魏先峰,你们不觉此事蹊跷?”
“蹊跷?”姜闵不解,忙问道:“赵帅请说,孤愿闻其详。”
“按温舫所言,黑巾军起事前两年找他暗中联络,当时便有了假真金。而假真金的需制成制式寸金,绝非一朝一夕之事,少说要一年半载。
如此算来,黑巾军起事定是在三年之前。而要谋划如此浩大逆天之举,能是一两人,三五年所能办到之事?”
“赵帅意思是说,黑巾军密谋起事当在四五年前?”
“正是,四五年前正值中原大旱,咸西、丘南两郡民变,奉阳君造反,这时间是否过于巧合了。”
“赵帅是怀疑,当年咸西之乱早有黑巾军的影子。嘶……”
姜闵大吃惊,百里燕对五年前咸西、丘南两郡叛乱有所了解,但究其原因,问题还是出在十二年前公孙岳的新政《农桑令》上。
五年前的大旱,中原普遍受到影响,但发生大规模民变的,只有咸国一家。要说黑巾军当年就参与这场民变,似乎说不通。
咸国的民变,最终引发了晋国伐咸,同样能点燃民愤,而且咸国不得不两线作战,最终亡国也是有可能的。
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黑巾军密谋起兵准备不足,不足以掀翻中原的既有政治利益格局,打破各方势力的平衡,取得政治上、军事上的主动权。
直到去年的蝗灾,有愈演愈烈持续蔓延几年的势头,恰恰引发了比五年前旱灾更为声势浩大的民怨,这是最终促使黑巾军起事的爆发点。
“姜公,此事今日只有你我四人知晓,来日回朝,切不可与他人提及。”
“莫非赵帅以为,朝中有人暗中勾结黑金叛贼不成?”
姜闵猜测道,此时赵逊目光凝重看了眼他,又扫了两眼姜乾和百里燕,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的说道:
“当年奉阳君之事,你我四人皆清楚。奉阳君造反的背后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隐情,你我四人又知道多少呢。”
赵逊言语间暗有深意,隐隐怀疑当年奉阳君的造反,绝不是晋国在背后撺掇,借机发兵那么简单。
倘若晋国知道咸王姜亥是个野种,断然是要不能默认姜亥杀了姜赫。而如此紧要的消息,晋王决策攻打江东之时,为何会不知道。
是晋国内有人作梗,还是咸国有人能呼风唤雨买通晋、咸两国的内奸,做下如此惊天之局,种种迹象都在表明,中原腹地有一股未知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,黑巾军仅仅是他们为实现野心的爪牙。
离开大帐,走在回广信军营的路上,姜乾与姜闵说道:
“父亲,赵帅是否多虑了,朝中怎会有人暗通黑巾妖孽。”
姜闵阴着脸,突然停下脚步,沉吟说道:
“黑巾军能在短时之内席卷中原,幕后若无人操弄,实难成气候。
当初黑巾军乍起,罗先生曾与为父说起,这黑巾军背后定有权财亨通者相助。
起初为父也不甚相信,如今看来,黑巾军背后定是已经与朝中某些败类暗通款曲,想来可恶啊。”
这件事罗松亭私下曾与百里燕谈及,当时还只是推测,没有实证,如今仅温舫招供的情报来看,黑巾军背后定是有大量权利和资金的支持。
否则一百一十万大军的后勤、给养供应,怎能维持四五月,即便是现代化后勤保障,一百万人的吃喝拉撒也不是件轻易解决的事,需要长期的储备和缜密策划,绝不是三五个草莽歃血为盟就能解决的过家家。
当天下午,赵逊下令各军各营前往辎重营领取水燃煤一斤,以增强各营将士对电石了解,避免发生恐慌打击咸军士气,同时严令今后再有妖言惑众者,杖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