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玉虚,本王什么脾性,你该最为清楚的。所以,还战么?”
宁裴山转过身望向在长椅上落座的阴厉,眼中甚为清冷。
的确,如玉虚所言的一样。宁裴山让言一卿布下的最外围封锁起到了一定的作用,却不是绝对的功效,他只是为了不让对方在大战之中,崩裂而出的气息伤及无辜。
这里面最大的倚仗,便是宁裴山利用浣花溪的地形,布上一道杀伤力极大的法阵——困龙索天阵!
此阵就像它的名字一般,霸道而凶厉。
伤人伤己。
的确,为了运转此阵,宁裴山作出了不小的牺牲。
他用了自己整整百年的本命修源注入了阵眼。
宁裴山修行了千年道行,而这千年的道行里,又能练就多少的本源,只有宁裴山自己知道。
玉虚没接这话茬,视线落在对方的胸口上。
“伤可好些了?”
未料到对方竟然能在此刻说出这些话,宁裴山有些愣住了。两人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话别家常,他心中的情绪一时五味杂糅。
未答这句,宁裴山不明白此刻玉虚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。
自己与他早已殊途。在玉虚那时对自己说出“你我所求不同”之时,他们之间便再无情意可言。
见对方未答自己,玉虚也不恼,它的视线落在长椅上躺着的琵琶上。
将鬼面放在一旁,它抬手拿过琵琶随意拨弄了几个音,玉虚玩不来这东西,却甚为怀念。
“许久未听过你的琴了。可否弹上一曲?”
将琴双手递上,玉虚脸上的笑没有一丝改变,仿佛鬼面上的神情已经完全烙在了它的脸上。
可宁裴山还是从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眸中,看到了一丝近乎凄凉一般的悲伤。
看着对方的动作,宁裴山蹙起了眉心。
在他的手腕上,正戴着自己赠与玉虚的那串法串。黑曜石的冰凉一点点透过皮肤浸入骨髓。
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叹,宁裴山接过了琵琶,转身在玉虚身旁落了座。
白皙的手掌从宽大的云袖中伸出,宁裴山将内里的唐装袖口卷到了手肘,指尖微微搭在了弦线上。
音调从最开始的婉转,到肃杀而悲壮,最后惋惜而悠长。
这首曲子,是当年宁裴山在东唐时候自己所谱的。
每个音符玉虚听的格外仔细,惊掠心头,它脸上的笑容却一分一分的消融。
末了,玉虚整个脸上的笑容全部都消散了,只剩下一副一言难尽的遗憾神色。
追忆过往,玉虚失去了太多,可宁裴山也同样如此。
生亦何欢,死亦何苦。死人永远理解不了活人的悲伤,而活人也同样理解不了死人的无奈。
“《相见何欢》,原来你还记得。”
曲是宁裴山谱的,可里面的词却是玉虚亲笔填的。
“记得又如何。记得越多,痛苦越多。”
宁裴山轻轻将手中的琵琶放在一旁,抬头看着亭外诡变的月色,一脸的凉薄。
玉虚看着这张侧颜,犹豫了片刻,低声道了一句。
“宁裴山,如果……我答应你不再吃人,我们还会再见么?”
闻言,宁裴山心中划过一丝悸动,而后便又飞快的否决了。
玉虚看着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,最终慢慢变成了清冷,什么也没说。
它站起身,朝着凉亭外走去。今夜,怕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了吧。
玉虚跨下凉亭,它的身后一道声音传了过来。
“玉虚……我不相信你。”
是的,宁裴山并不信。人活着时候骗人,死后连鬼都欺骗。
尸魂、虚鬼、大妖,这些阴厉说的话有哪一句是真的?
当年,自己为了从玉虚口中得到一句答案,千里单骑狂奔而至,可结局让自己失望透顶。
这一失望,便是南疆百姓的伏尸百万,枯骨成山。
被伤了的心已凝结成冰,宁裴山不愿再信。
至少这样,才不会痛……
“你当真要我死么!”
转身过来,玉虚整个气息暴起,整个面容近乎狰狞,却比带上鬼面时候生动了许多。
随着玉虚的暴喝,它周身的白色尸气四散而开。整座凉亭瞬间布上了一层白霜。
浓云闭月,阴风骤起,惨白的灯笼在顶角上,被吹的熄灭了。四周的光线一时暗了下来,死寂一般浮现出了数道青白的鬼火!
火光飘忽,浮在凉亭内外,将两人的脸映照的都如同死人一般!
或许是因为林锦博整个人处在了宁裴山的大阵之中,四周的阴气太盛连带也影响到了他这个活人,他竟然将眼前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!
一把捂住自己的嘴,林锦博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。眼前这一切太过诡异了,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!
站在凉亭正中,宁裴山抬手一挥,一旁长椅上的佩剑便直接出现在了他的手中。剑锋划出一道寒利的弧线,金丝楠木的剑柄握于手中,宁裴山平执于前,剑尖直指眼前的魂。
“是你一意孤行,要天下的人为你而死!”
看着对方的动作,玉虚怒极反笑。宁裴山的这番言论,它只觉得异常的好笑。
“辅佐刘译上位,开立东唐王朝。你手上染过的血,马蹄下踩过的尸骨,可不比我少!身为东唐的宁王,你有何资格质问我!宁裴山,别忘了,你吞了我整个南疆!”
这话落在宁裴山心底,他心中不由的一颤,而后诸多的情绪却又再次沉寂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