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熙元年,四月十五,亥时,晴,东莱郡城。
青州东莱,也即唐宋以后的登州,地处后世烟台,遏渤海湾南端咽喉,沿庙岛岛链北皆辽东,素为海贸兴盛之地。即便在海运落后的西晋,这里凭借民间海贸,也已颇为繁荣,官方登记虽仅六千余户,可算上流动的商客水手帮佣,人口通常却是不下十万,其中的一多半则集中于东莱港所在的郡城。
然而,作为刘柏根叛军的老巢,今夜的东莱郡城却是人影奔突,哭喊惊乱,不复往日的热闹繁华,而是陷入了极度恐慌,尤其在港口一带,处处都是意欲逃离的人群。只因刘柏根兵败临淄的消息已先征讨大军一步传来,更有甚者,也不知是哪里散出的消息,青幽联军派来收复东莱的将是鲜卑与乌桓胡骑,那些蛮夷可没少灭绝屠城啊。
说来死心塌地追随刘柏根叛乱的仅是一小撮人,大部分商客百姓与大户豪族仅是被裹挟而已,在侥幸心里中,刘柏根的成败干大家鸟事,大不了王师平叛时破些钱财,只要有条活路,多少人又舍得毅然决然的抛家舍业离开呢?可今夜事到临头,胡骑的传闻却令一切美好企望化为莫大惊惧,逃吧!
最先逃离的却是刘柏根的弟弟刘仲本,也是叛军的东莱留守,得知叛军主力兵败临淄,心知无力回天,早已备好后路的他立马带上家眷与些许心腹,悄无声息的从北门港口乘舟溜之大吉。
接下逃走的便是反应快的豪族大户以及官员军头,假若是汉家军队前来收复东莱,隐约享有士人豁免的他们或许会迎接王师的拨乱反正,可来的既然是胡骑,有的没得先抢艘船跑路保命吧。再接下的便没了,因为港口已经没船了。至于出城从陆路逃走,城门倒是开着任由出入,但那可是胡骑前来的方向,嫌命长吗?
这一时代,维稳地方的一是官府,二是士族豪强,如今这两股力量急急脱身,东莱郡城再无秩序可言。余下的数万陷入死地的绝望百姓,其混乱不想可知,甚至已有流氓乱兵公然开始了打砸抢烧,人类的劣根性在这一时刻暴露得淋漓尽致...
“小娘子,跑这么急做什么,你家男人没等你吗,要不跟哥几个走吧,哥几个都很强壮的,管饱将你侍候得舒舒服服。嘿嘿...”靠近北门的一条小巷,一名背挎蓝布包裹,带着个小女孩的朴实少妇被三名叛军乱兵拦住去路,他们一边口花花,一边已对少妇动起了手脚。
“你等做什么,不怕王法吗?”就在少妇惊乱之际,其后巷口转出来一名身背大包的清瘦汉子,立马怒声呵斥道,显然是稍微耽搁一步的丈夫。不消说,这一家三口定是港口逃生无望,只得先行返家的寻常百姓。
“王法!?哈哈哈,刘仲本那个混蛋早就带着那帮头头脑脑溜走了,剩下咱们这些被裹挟作乱的大头兵吃风等死,哪里还有人主持王法?哈哈...”一名乱兵大笑着窜上前去,只一拳就把那清瘦汉子打翻,犹自没头没脸的狠狠跺上几脚,直令那位体弱的丈夫头破血流,痛得缩成个虾米。
“别打了,别打了,俺们将包袱里这些财物送给各位军爷,还求几位军爷放过俺们吧。”那少妇忙扑向地上的丈夫,口中则哭喊哀求道。
“嘶啦!”另俩乱兵哪肯放过少妇,却是将之拦腰抱起,更有个猴急的已然扯开了少妇的前襟,还一脸淫笑道:“不想这小娘好嫩的皮肉,嘿嘿,放心,那些包袱哥几个自己会收的,只要你侍候好了哥几个,便放了你这一家,咱们可不是那些致人绝户的胡骑。”
“放开俺娘,你等都是坏人,跟胡人有甚两样?”那八九岁的小女孩急了,连忙上前就要扯开一名乱兵。怎奈她身小体弱,非但没能如愿,反被别个一甩便翻倒在地,却也在那乱兵的手背上抓出了一溜血印。
“直娘贼!你这小妮子找死不成?诶,长得还不错嘛,要么,今个你就顶替你娘吧。”被抓破手的乱兵吃痛,正一把抽出钢刀意欲收拾小女孩,却忽的另起了淫心,边诡笑边伸手抓向那小女孩。
“噗!”蓦地,乱兵伸向小女孩的手一顿,他缓缓低头,却见自己的左胸冒出了半截刀尖,其上正滴滴答答的落下他的污血。扑通栽倒之际,他的垂死目光定格于两名身形敏捷的黑衣蒙面人,他们就是传说中的江湖侠客吗?
“噗!噗!”转眼又是两声兵刃入肉声,另两名乱兵不及反应便已步了同伴的后尘。显然,这三个家伙对付寻常百姓厉害,可面对江湖高手却是蝼蚁。
“哎,你等赶紧回家待着吧,城中很快就会平安的。”一名黑衣人扫了眼被骇得目瞪口呆的一家三口,看出并无大碍,温声说了一句,继而与另一黑衣人迅速遁去。
且不说脱得大难的一家三口,两名黑衣人很快便转到了另一小巷,看意思是要继续行侠仗义,不过这里却是无人。其中一人拉下蒙面巾喘了口气,不无自嘲道:“诶,不想俺前半辈子最怕捕快,今个倒是跟着大档头您做起了捕快的活计,还真新鲜呢。”
“得了吧,咱们这叫自作自受。本想散布胡骑消息让城中军心大乱,进而劝说那刘仲本待会儿主动开门投诚,孰料那帮叛贼与大户个顶个跑得快,大军入城没难度了,却害得城中混乱如斯,自个捅的娄子自然得弟兄们自己补。”另一黑衣人也扯下面巾,边透气边沮丧道。借着月光,此人竟是暗影副大档头白望山。
“啊!救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