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传令上下,掩护前哨兄弟登坡!”宋侯真欣喜说道,坡上左哨临时组建的数道防御这会儿都不再攻击,甚至稍稍退却以给新上坡的袍泽们留下通路。
“看来老景也觉坡下不利,有占坡与敌骑拉锯的打算。”宋侯真想着,暗自点头。湖阳镇东门外是空旷平地,在那里野战,即便前、左二哨以完整编制展开战斗序列,也难讨便宜。但若靠着北坡的地形与之放对,那么回营马军的机动性与冲击力必将大打折扣,坚持到郭如克等部来援亦不成问题。
翘首以盼中,宋侯真的视线来回扫视,数次看向城池方向的马光春,担忧回营马军再次变招阻碍了前哨的上坡计划。然而幸运的是,马光春并未下达进一步的指令,坡下驻守的前哨外围,回营马军往来如风,徘徊不前。兴许是忌惮二哨的火器之利,总之没有半点动作,只是坐视前哨渐渐与左哨相合。
“不知这马儿心里打着什么算盘。”宋侯真心下疑惑,“素闻其人骁勇,没想谨慎如斯。”
正想间,左右有兵士提醒道:“哨官,坡下前哨的兄弟背山而列后半月阵,似有进击之意,我哨是否援之?”
“后半月阵?”宋侯真听罢,急目朝坡下看去,不由一震。半月阵是营中操练最多的基础阵型之一,又分月弧向前凸的前半月阵与月弧向后凹的后半月阵。后半月阵以弧内侧对敌,可有效扩大远程兵种的打击面,可视作进攻阵型;前半月阵则以弧外侧对敌,减少了面对敌军时己方阵型的死角盲区,属于防御阵型。
当下湖阳镇东门外,回营马军占尽优势,明眼人一看就知难与其在平地上争雄。景可勤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,既然有上坡固守之意,就不该在坡下摆出进攻的后半月阵,实难想象他会犯这样低级的指挥错误。
宋侯真登时大急,正要差人去寻景可勤陈说利害,猛然间一眼瞥到远端湖阳镇墙垣下的稳稳当当的回营大旗。也就在那一刻,仿佛一股电流击穿全身,惊的他不由后退两步。
“哨官!”左右兵士赶紧将他扶住。
“我......”宋侯真唇齿皆颤,双目陡然间失去了往日光彩,颓然落寞,“扶我去树下。”
左右兵士愕然对视一眼,不明就里,但见宋侯真垂头丧气的样子,亦不敢多说。
宋侯真蹒跚着返回树下,阳光自树桠透出,映出树荫斑驳陆离。他撒开兵士们搀扶的手,一屁股坐了下去,仰头靠在树干上。
“替我将甲松松,嘿嘿,紧了些,喘不过气儿。”宋侯真吩咐道。
兵士们茫然不解,只得依言执行。甲胄的扣环拉索被强行撑开,宋侯真如释重负般长长吁了口气。
“哨官,前哨景哨官想快到了......咱们是否要去接应......”有兵士忍不住,出言说道。
宋侯真微闭双目,沉默半晌,轻声道一声:“不必了。”
事到如今,不久前的疑惑连成一道脉络,清晰无比。景可勤没有犯错,在坡下踌躇不前的回营马军也没有贻误战机。错的只有他宋侯真。
“昌先生,老熊......”遥想汉中往事,宋侯真的眼前走马灯般浮现出一个接一个的面孔,“主公,郭统制......”不知怎么,每想起一个人,他的心中都会被紧紧揪住,或是不舍或是愧疚,“老刘,饶姑娘......”想到后来,脑中昏昏沉沉如同喝醉了酒,他索性不想,伸手摸向了腰间匕首。
“虚活了这三十年啊......”最后一个念头闪过,宋侯真遽然想起了已过世十余年的爹娘。即便双亲的面容在记忆中都已模糊,他还是忍不住泪水盈眶,“侯真不孝!”
“哨官!”
耳畔兵士们的惊呼似春雷炸响,但宋侯真只觉喉头一重。继而挥动的右手绵软无力地自胸前垂落于地。对他而言,数十年的戎马生涯,至此结束。
皮靴踩着坡间碎砂而来,景可勤双眉禁皱,望着喉头插着匕首的宋侯真尸体出神。
“老宋,形势逼人,你不死,我就活不成。你既自尽,也免得你我同僚一场,相见无颜。往后逢七逢九,黄纸美酒,必少不了你。”景可勤叹气自喃。
回营雷霆一击首先击溃了左哨,景可勤虽想救援,但为时已晚。再想退兵,马光春部下马军仿若鬼魅,飘忽难测,他进不敢进退不敢退,陷入维谷。马光春看出了景可勤的动摇,向他抛出了橄榄枝。选择往往只在一瞬间,马光春只给了景可勤半柱香的时间考虑。最终,景可勤低下了头,答允了马光春替回营攻坡的投降条件。
“这便是渠首?”背后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,回过神的景可勤明显感到较之宋侯真刚死时,北坡上下的喊杀声平息了许多,看来回营马军的主力也已上坡收拾残局。
转过身,是一个极为高大雄壮的身影。身影的主人脸型瘦长,宽肩窄腰,高突的眉骨及深陷的眼窝看着不似中原人氏。此人便是这支回营马军的主将马光春,多年杀伐累积而成的极强气势压得景可勤全不敢与之对视。
“是......此人乃前哨哨官宋侯真。”
马光春打量了坐死树下的宋侯真一眼,轻描淡写命令随行兵士道:“将他首级割了。”
兵士们上前呼哧呼哧动手,景可勤有些不忍,背身不看。然而他却忽感一只大手不知何时搭上了肩头。
“这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