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小贩大喜,殷勤地帮赵当世选好了橘子,还附送一个小竹篮。
继续走去,一路上连芷均垂首不语,赵当世知道她害羞,倒还觉得有趣。两边还有卖瓷器、绫罗绸缎甚至奴仆的,各色各样的特产货物琳琅满目,千奇百怪。赵当世边走边买,不一小会儿,就将小竹篮塞得满满当当,道:“阿芷,这些都送给你。”
连芷看着满篮的梳簪首饰心中一热,嚅嗫道:“爹爹,爹爹为何对奴奴这般好。”
赵当世微微笑着,宽大的手抚了抚连芷的面颊,感到滚烫如炉,蓦地心生几分怜惜,道:“阿芷,你跟了我,就是我的家人,就是我的妹子。对自己妹子做什么都是该当的,那还分什么好坏。”
从小到大曾未有人对自己说过此等贴心话语,连芷眼眶湿润,强忍着泪水道:“爹爹对连芷好,好过连芷的亲爹娘。连芷今生当牛做马,也难报爹爹恩情。”
赵当世又摸摸她头,嗔怪道:“什么当牛做马的,说得也忒生分,以后不准这么说。你要觉得爹爹好,就不许哭鼻子。”
连芷忙不迭点头,立刻收了凄容道:“连芷明白。”说着,伸出小手接过赵当世提着的小竹篮,“连芷帮爹爹拿着篮子。”
赵当世笑一声道:“你这小妮子,倒是机灵。”
两人继续走到一处商铺,人群熙熙攘攘的,不时还从人群深处传出阵阵叫好声,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赵当世牵着马,忍受着压脊叠肩的拥挤,一手揽着连芷,一手牵着马匹,愣挤到了内中。
原来里面是一个卖鸡的铺子。主人家卖的还不单单是普通的鸡,看里边两只鸡伸着长脖子扇着翅膀,上蹿下跳地互相厮打,赵当世一目了然了,敢情这里在卖斗鸡。
只见除却圆场内正在激烈对斗的两只斗鸡,那主人家的铺里摆放着不下二十个竹笼,里面无一例外都关着一只斗鸡。再回头看那两只相斗的斗鸡,一黑一白,那黑的已经追着白的啄了,那白的只是四处乱窜,头破血流的,毫无还手之力。黑的倒好像完好无损,依旧雄姿英发。
“这黑的真是厉害!”旁人艳羡地说。
明代斗鸡之风极盛,不单民间流行斗鸡,就是王公贵族以至于军队之中都以斗鸡为乐事。且以关中尤盛,正德、嘉靖年间寻常百姓一家养个三五十羽的斗鸡都是正常的事,到如今这斗鸡业虽说不如那个时候繁盛,在民间也还是流行的娱乐项目,很多人都以拥有上等斗鸡为傲。
然而一羽上佳的斗鸡,一般要价也是极贵,普通的鸡一只大概四五十文钱,但一羽昂贵的斗鸡价钱卖到数两银子也不为奇。饶是很多人喜爱斗鸡,却因手头拮据,看到喜爱的斗鸡,也只有可望不可即之感。
当下那主人家满面红光,对围观的众人夸口道:“大家伙看看,此斗鸡名唤‘突厥儿’,是河朔名种,以性烈敢斗著称,出卵至今,凡百战,无一败绩。它有一兄弟俺们早先已经献给了朝廷,极受褒奖。现下卖此‘突厥儿’,俺们也不贪心,公道价格,三两银子不二价。”
“三两?”显然在场的围观者都难以接受,有好些人脸上已经流露出了失望之情。
“不就一只鸡嘛,哪要那么贵?”赵当世外行看热闹,忍不住嘟囔。可不,三两钱对起于寒微的赵当世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。据他了解,一个京师六品官的月俸折算成银子还不到十两,这个价格几乎抵得上寻常一家三口半年的开销。
“这位郎君一看就是外行。俗话说‘良畜赛过人’,咳咳,你知道咱们这里买卖儿女的风俗颇盛,你去那卖人的铺子看看价,哎呦,贱卖的插标一二两的都有,和这斗鸡啊,还有那马匹什么的如何能比!”旁边有人不以为然说道,听他的口气,他倒也是见怪不怪了。
赵当世面无表情地笑了笑,却不打算就走,他倒是很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人愿意出价买这只名叫“突厥儿”的斗鸡。
仿佛是看出大伙没有要买的意思,那主人家又想出一个主意,环顾众人道:“看来大伙还是不相信俺这‘突厥儿’的厉害!也罢,俺这里倒有一个法子,可教诸位信服。”
有人立马说道:“主人家,你倒说说看。”
那主人家指着身后那二十几个鸡笼道:“大伙都看见了,俺这身后还有这许多斗鸡,俺当初从河朔收购这些斗鸡来,都未曾仔细掂量过它们的实力。换句话说,俺也不晓得这之中到底有没有第二个‘突厥儿’。大家伙听仔细了,俺的法子是,在场诸位要是有兴趣可以尝试一下,在其中选一只出来,与俺这‘突厥儿’斗上一斗,赢了,那么那只斗鸡就归你了,俺分文不取。嘿嘿,倘若输了,那对不住,凡事总要讲个公平,俺也不能做那赔本的买卖,还请那位郎君掏出五百文钱来,也算是慰劳斗败的鸡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