庞劲明及邓龙野、满宁等护送德昌王朱由崧上少林。少林主持彼岸海宽早得消息,亲领寺僧出迎。彼岸海宽览毕赵当世的荐信,问庞劲明道:“两位需寓居寺内的施主何在?”
庞劲明介绍朱由崧道:“这位是福藩福王世子德昌王。福藩遭横祸,阖门死难,我等救出王爷,送寄贵寺聊作盘桓。待世道渐平,必将接回王爷。”
彼岸海宽点头道:“阿弥陀佛。小寺与朝廷渊源颇深,亦曾受过福藩的香火钱,自当全力照拂王爷。”说着,又对朱由崧行了礼。纸包不住火,赵当世并不想对彼岸海宽隐瞒朱由崧的身份,彼岸海宽所见,皆是大明忠贞总兵的救驾善举。
朱由崧更摸不清事情原委,半个月来又日日夜夜受到赵营中人的影响,慢慢也开始相信邓龙野等真是救他出火海的忠义之士,与彼岸海宽见礼后转问邓龙野:“好汉,你说的,等世道太平了,就迎我下山。”
邓龙野点着头道:“王爷放心,等我家主公杀散洛阳群贼,当奉王爷回家继承福藩基业!”这时候感到时机成熟,也就不再掩饰,“我家主公王爷应当听说过,即是郧襄总兵赵当世。”
“赵当世?”朱由崧不由一怔,“原来是他,我知道的。那时小王寿宴,他还曾特意差人上门贺寿。”
邓龙野说道:“正是。我家主公以家国为重,窥知贼寇欲犯洛阳,才提前准备营救王爷。只可惜世事难料,老王爷他终究没能逃过一劫。”边说边叹。
朱由崧闻言眼眶又红,邓龙野便哄道:“我家主公与贼寇势不两立,短则一二月,长则三四月,必尽灭河南群宵,还王爷一片净土。”话说的煞有介事,可赵营后续如何行事,邓龙野怎会晓得,为今之计,对朱由崧这里能拖一时是一时罢了。
“赵总兵威名卓著,小王就在寺内等着他克贼制胜,光复河山的好消息!”朱由崧家破人亡,无依无助,实与风中飘萍无异,只觉当下能依靠的也只有邓龙野口中的郧襄总兵赵当世了。在他看来,毕竟是主动给自家送过礼的人,只这一点,比起隔壁飞扬跋扈、目中无人的左良玉已经好到不知哪里去。
庞劲明随后又向彼岸海宽引荐了同被带上山的王继业,口称道:“这位是我家主公的远房亲戚,名唤赵继业,本在军中任职,因厌倦了厮杀,自愿皈依佛门,弘扬释道。”并言,“还望主持发慈悲,收下了他,在寺中给他一个容身之处。”朱由崧入寺不入释,但王继业却是要正儿八经剃度为僧的。
彼岸海宽道:“海见师弟在信中也说了这位施主的来龙去脉。有心即是有缘,我少林海纳百川,包容千色,休说这位施主一个,纵再来多些敝寺都是扫径以待。”转而对王继业单手合十,“施主,若不嫌弃,可归贫僧座下,平日参禅打坐,也好照应。”
彼岸海宽年不到五十,比王继业大不了几岁,但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得道高僧,被视为少林数百年来鲜见的“中兴之主”,王继业在来少林的路上没少听到乡野百姓传颂彼岸海宽的恩德。彼岸海宽看在赵当世的面子上主动提出收王继业为亲传弟子,着实可以算作大大的运道,即便王继业先前对委身佛门心有抵触,但能得这个机会,高兴之情自涌,将这段时间的消极悲观情绪登时冲去大半,当然满口答应。
闲叙片刻,彼岸海宽引众人进山门。路上,庞劲明将王继业拉到一边,暗中道:“栖身少林,是主公给你的惠赐,你可知道?”
王继业答应不迭:“小人明白,小人明白。”他杀了襄阳府中多名重量级的官员并被通传了姓名,自知因此深重罪孽绝无可能再以“王继业”之名投奔身为官军的赵营。赵当世为他安排了落发为僧这条路,说是让他暂避三五年,但他并不傻,其实已经做好了“王继业永远消失在人世”的心理准备。
“你在寺里,务必时时谨遵寺规,听从师训。各项功课都不许偷奸耍滑。”
王继业严肃道:“是。”赵当世权倾楚北,没有对他个小小的王继业行兔死狗烹之举已经很算情义,故而王继业从来没有奢求能与赵当世这等人物谈论什么“公平”。为了苟全性命于乱世,他只能按着赵当世给出了路走下去。
庞劲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,继续道:“除此之外,也别忘了自己身负的责任。”
王继业看了眼咫尺之外的朱由崧,点了点头。
庞劲明冷冷道:“德昌王对主公非常重要,有朝一日会有大用。在这之前,有你盯着他,不允许出半点岔子。”说到这里,语气突然间如冰锥般冷锐,“若有异情,就让他死了,也好过让他离开少林一步......懂了吗?”
王继业心中一凛,偷眼再看了看浑然不知情的朱由崧,咽口唾沫,只从嘴中吐出一个字:“懂。”
庞劲明一行人抵达少室山时,距襄阳之战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。特勤司中人行事,向来缜密周全,邓龙野与满宁等人之所以会苦等,倒是庞劲明他们半路遇到些突发事件。
楚北乱,豫中也好不到哪里去。本月间,河南巡抚李仙风与巡按高名衡不和,互相诋毁,最终李仙风倒台,在被逮捕前夕于家中自缢。贼乱紧迫,河南巡抚身为要职无法虚位太久,朝议本以湖广佥事兼督门下监军张克俭有德行补其职,但后续张克俭不幸死在襄阳城兵乱中的消息就传到了京师,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人选,便就近取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