霜落枯叶,百草皆伏。
风萧瑟,叶飘零。
伶人楼凭栏而坐的人,一身张扬红衣墨发微束眸敛,以食指叩击木质扶手打着拍子。
台下已换了美人,美人裹及地柳色长裙含眉垂首含泫欲滴,云袖甩出念词清冽凄婉,让人心出几分怜悯。
不时滑动的喉结又证明伶人演技的精妙,东方月胧视线由伶人转到刚入楼还未落坐的人身上。
东方月胧饮尽杯中浅茶再抬眸已只剩冰冷,仿佛那人感觉到她冰冷的视线回首。
两人的视线对上一个无声浅笑,一个略显深沉。
东方月胧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,侧身步入幽静的雅间。
潮公子推门而入,室内宽敞明亮,浅青色的熏香飘散并不见那抹艳影。
眉头皱起,抬头打开手中白面折扇挡住那人劈头一掌。
毫无修饰的匕首闪着冷色,在她掌心翻转亦如她眸中冷色。
潮公子尽数格挡,嘴抿成一条直线能感受到她眸中冷色下的暴怒。
她真的……生气了?
片刻房间内的轻纱细帛被尽数割断,纷飞迷蒙了视线。
落地两人同时收收对立,仿佛刚才的生死相搏并不存在。
“剩下的人去哪了?”东方月胧收起匕首,声音清冽有种空灵之感。
“果然瞒不过你,剩下的人在古薏殿下返回梵古时自会归来。”潮公子垂着头看着被刮花的扇面,扇骨乃精铁若制竟被她生生割断了一半。
她是有多么想取他性命?
“这里难道是你撒野的地方?”东方月胧勾唇冷笑,莫不是她沉寂太久了便以为她好欺负了?
语落伏兵起,手持弓弩的官兵鱼贯而入,将潮公子团团围住。
为首的正是持剑而立的南宫晨浩。
“潮公子走一躺吧。”南宫晨浩面上挂着温和的笑,像一把深藏的利剑,含而不露。
潮公子收起残破的扇骨,眸中带着些玩味。
光一个东方月胧就够难缠,再加上南宫晨浩就是师父也难脱身。
潮公子没有抵抗,走到门口无视肩上利剑止步。
“东方月胧,其实我蛮欣赏你的。”潮公子低声开口。
“刚好,我对你厌恶……至极。”东方月胧冷冷吐出几字。
潮公子似乎已料到她的回答,扯了抹自嘲的笑被压着前行。
不知何时楼内已空,只剩台上的佳人低吟浅唱。
“梨花似雪草如烟,春在秦淮两岸边,一带妆楼临水盖,家家粉影照婵娟……
金粉未消亡,闻得六朝香,满天涯烟草断人肠怕催花信紧,风风雨雨,误了春光。
恰便似桃片逐雪涛,柳絮随风飘。袖掩春风面,黄昏出汉朝。萧条,满被尘无人扫。寂寥,花开独自瞧……
秋水长天人过少,冷清清的落照,剩一树柳弯腰……”(选自百度文库《桃花扇》)
东方月胧望着台上的伶人,竟有一种身处戏中之感。
伶人楼的管事是名中年女子,眉目清秀裹着一身深蓝色长裙显得成熟干练,轻步上了楼梯来到东方月胧的面前。
“主人今日有事脱不开身,让您空等了。”管事俯身一礼,莫名让东方月胧想到了涟衣。
“无妨,今日叨扰代某谢过你家主人。”东方月胧依栏托腮,将一枚琥珀色珠子掷到女子的掌中。
女子抚摸着触感温滑的珠子,眸轻敛还未待她回神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叫好声。
“好!”
东方月胧抚掌而笑,随手摘下腰间呈含月型的玉佩,掷了下去算是打赏。
台下佳人回眸一笑,收袖余音缭绕,一曲终了。
“怎么称呼?”东方月胧回首打量着伶人楼的管事,五官端正身姿修长倒是管事的一把好手。
“奴青衣。”青衣微微俯身,表示尊重。
“青衣?倒是有趣,主人赐名?”东方月胧摸了摸下巴,她可记得在无名的那个女子青衣叹。
青衣叹被她主人赠送,也不安分。
“青衣本是孤儿是主人收留,自然是主人赐名。”青衣轻声回应,对东方月胧的问题多少有些介怀。
“孤儿被收留?我看你比三水公年纪要大的多……”东方月胧转身呲笑,这青衣看起来已至中年,她孤儿时恐怕还没他。
“你?!”青衣没料到她会如此说道,险些破功。
这女子好生狂妄!
“哼,告诉你家主人是条龙在这里也给我盘着。他能拖家带口地来这帝都,我也能让他成丧家之犬,别打什么如玉算盘。”东方月胧沉声警告,别什么人都敢在她眼皮子低下耍花招。
望着东方月胧挺拔的背影,青衣咬牙切齿。
东方月胧她动不得,只能等主人回来再做打算。
墨云翻卷,东方月胧借着院中灯火穿过竹林,来到一人的窗前。
倚窗而立,屋中人就着豆光阅读烛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打到窗纱。
窗外人靠着冰冷的墙,呼吸轻浅抬眸望着天上的浓云,并不打算进入去打扰那人。
直到破晓红衣人身上落了层白霜,轻颤的睫毛上挂着洁白。
吐出一口浊气才带着一身冰冷,踏着满地的白霜悄然离去,仿佛未曾来过。
直到那人的气息完全消失,屋内人才抬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,放下书卷活动僵硬的身子。
心终于放下,还好主人料事如神。
不过一想到依墙而立一晚上的人,心中竟有一丝疼惜。
那样的佳人才配得上主人,可主人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