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花楼依旧是热闹至极的,看上去丝毫没有受到昔日花魁“香消玉殒”一事的影响。
这来去的恩客有新有旧,百花楼的姑娘也层出不穷,更迭换代,是再平常不过了。
可无忧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感叹,兴许任何事情,都会从一开始的壮阔轰烈,沦为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,再逐渐地失去原本的色彩,变得灰暗,难再记起,最终,只剩下了泯灭。
红蔷接任了苏白的花魁之位,她依旧喜好着一袭红衣,端坐在舞台上,像极了待嫁的娘子。
她指尖染着鲜艳夺目的蔻丹,在古琴之上看似柔柔地拨动着,实则从她指尖迸发出娓娓音律,无一不是一场嘶吼,一场宣泄。
无忧记得,红蔷曾对自己说过:“公子可知我为何喜着红衣?”
“如此,在每个承欢夜里,我都能安慰自己说,压在我身上的那个男人,是我的新婚夫君。”
还没等望着红蔷发呆的无忧从回忆中回神,便被金妈妈那媚到令人忍不住有些反感的声音给惊扰:“哎呀!姑娘们快来瞧瞧~这是哪位大相公来了!”
只见金妈妈婀娜地摇着扇子,风韵犹存的脸上满是遮不住的贪婪:“吴游公子呀!自从苏娘子一去,我可是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!”
被金妈妈一招呼而一窝蜂围上来的那些个姑娘,无一不是直接往无忧身上靠去。
而站在一旁风头更甚的礼琛也险些受了连累,幸而这些个早已被调教规矩的姑娘都是懂得察言观色的。
见着周身散发着寒气,眉眼之中写满了请勿靠近的礼琛,立马明白这是个不容招惹的角儿,便识趣地退开。
“欸……实不相瞒,苏娘子这一去啊,着实是可惜可叹!本想着好好吊唁一下,凑巧家中有了要事需得亲自去处理,这才耽搁至今。”无忧说着说着,手便下意识地往身边贴着的两位姑娘肩上搂去。
嗯?怎么突然感觉有些冷……
原来是礼琛此刻正黑着一张脸,正死死地盯着无忧那双不自觉的手,他险些就要忍不住想动手去扒下来时,意识到错误的无忧,及时地松开了。
只见机智的无忧非常自然地一手抽出腰间的扇子,一手握拳挪到嘴前咳嗽了一声:“嗯咳……今日来是有正事要同金妈妈说,还请安排一间雅致的厢房,这些妹妹就不用陪着了,叫红蔷进来就好。”
“哦~好好好,我马上安排,就请公子上座,稍等片刻!”
听无忧这么一说,金妈妈也大概猜到了无忧此次前来的目的,按捺住心中的狂喜,装作镇定如常的模样,打点好了一切。
“如何?”
礼琛放下酒杯,认可地点点头:“嗯……味道醇厚,是好酒!”
“那是自然,肯定比回梦楼那黑店的酒要正得多!”无忧一想起回梦楼就来气,不过好在,只要等当今圣上看了那封书信,便不怕关不上这家黑店的门!
这时,红蔷推门而入,望向无忧的眼眸之中,水色盈盈:“公子……”
无忧笑着朝她招手:“快过来。”
礼琛看了一眼这位叫红蔷的姑娘,黛眉之下是一双极少见的睡凤眼,身着艳丽红衣却又不显媚俗,缕缕青丝间都透着别样风情,难怪能叫他的忧儿如此挂念于心。
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,所以在礼琛眼里,他的忧儿是这世上最好看的,比小姨母还要好看。
“这位公子是?”红蔷是初次见着礼琛这等风姿绰约的男人,立马被吸引住了,细看之下,总觉得他眉眼与苏白有几分相似之处,不由得更是好奇起来。
无忧拉着红蔷坐在她的身边:“你不用管他,他只是来喝酒的,我这次来百花楼,是要替你赎身的。”
“……”红蔷震惊不已!
自从苏白死后,吴游就像人间蒸发一般不见了身影,原本红蔷就认为吴游是苦求苏白而不得,所以才会找她喝酒,以此来寻求慰藉,他这一失踪,她便更加肯定了这个念头,一度为此黯然神伤,郁郁寡欢,为此得罪了恩客,挨了不少责罚。
如果吴游的心中真的有她,身为一个男人,他怎么会在那么多个同床共枕的夜里,都不愿意染指于她呢?
可就是这样一个,在她心中遥不可及的男人,此刻却跟她说,要替她赎身!
红蔷的眼泪顷刻间如数涌了出来。
她伺候过的男人……连她自己都数不过来了,可没有一个……
没有一个愿意替她赎身的!
无忧是最见不得女孩子哭的,只觉自己心都要化了,手忙脚乱地捏起衣袖就去替她擦:“你…你别哭啊!这是好事!”
红蔷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着泪花,对无忧绽放出一个感激的笑容:“谢过公子……”
“今后红蔷,就是公子的人了,红蔷定会悉心服侍!”
听到这句话的礼琛,脸又黑了些许,虽一言不发,却将手中的酒杯,重重地放在了桌上。
莫要说无忧,就连红蔷都觉察出了礼琛周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。
求生欲极强的无忧赶紧摆手解释:“不用不用,我替你赎身之后,你便是自由的了,想去哪儿就去哪儿,不必跟着我!”
红蔷见吴游这般急切地拒绝自己,心凉了半截,眼波之中凄凄切切:“公子可是嫌弃红蔷……”
“绝无此意!在我眼里,你虽被迫落入烟花之地,却仍旧有着一颗干净善良的心,所以,你是一个极好的姑娘!千万莫要因为过去的不堪,来否定自己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