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再次醒转的时候……已经过了多久呢?”
意识模糊之间,季木透过微微睁开的眼睑看到了漫天的白雪。
雪花如同天使的落羽般静谧地洒下,在黑夜统治的世界里也闪烁着微光。
额部滚烫的热感令他的思维变得紊乱,视线也慢慢开始难以聚焦。
尽管如此,他还是可以感到……有一个瘦小的肩膀艰难地支撑起了他的重量,搀扶着他,一步一步,缓缓地行走在白茫茫一片的旷野中央。
他本想开口说出一些话,却发现话语在咽喉处梗住了。
喉咙有种撕裂般的疼痛。
甚至没有开口发声的力量。
“是森林发威了……”他心想。
明明自己是那般强大,却依然敌不过森林深处某种难以描述的奇异力场。
它在吞噬……吞噬永夜虚腔的力量。
恶魔本就是吞噬万物的存在,那么能将恶魔吞噬的东西……又会是什么呢?
“别多想了,现在你就老老实实地闭目休息吧。”脑海里有一个声音这样对他说道。
“漆黑?”
“是我。”沉默了一会儿,那声音回答道。
“本以为你消失了……”季木的话语中透着些许悲凉。
“放心,我就像是你的影子一样。哪里也不会去,一直在你身旁。”它淡然地安慰道,“不过,这次你走得实在是太深了。怎么说……你不该去那里的,还没到正确的时候。”
季木沉思了一会儿,而后发问:“你早就知道森林是个怎样的地方?”
“着实有过些许猜想。”它回答。
仅仅是强撑着交流上几句,深深的疲倦便快要将季木压垮。
他喘息着恢复了一阵,而后才在脑海中问道:“是你带我离开了森林最深的地方?”
“不错。在你的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以后,是我暂时控制着你的身体沿着围墙离开了。”它语调低沉地答道,“那个地方吞噬一切。不论是你的情感也好,还是心也罢,就连作为你的影子的我也被它吞噬了许多力量。”
闻言,季木不禁沉默了半晌,“时间一久……你会消失吗?”
脑海里的声音随后也沉默了。
过了许久,它才平静地开口道:“会。”
听完,季木没有再说话。
心底渐渐弥漫起了一股悲伤……
这个自考核开始之初就死死地纠缠着自己的魔鬼……就快要消失了。
这难道不好吗?
两者虽算不上仇敌,但也并非朋友那种关系。
漆黑曾在季木需要的时候的时候支持过他,给予他力量。
也曾在他身边的人逐个离去之时袖手旁观,而不愿帮忙。
但是他的心里并没有感到仇恨。
因为漆黑确实没有义务帮他。
他们之间,只是等价交换。
漆黑从他的心底汲取悲伤,而他也从漆黑那里获得力量。
仅仅如此罢了……
如果漆黑就此消失了的话……这个曾一度困扰了他许久的定时炸弹也就不存在了。
“可是……为什么呢……”
永夜虚腔的吞噬之力分明减弱了,可他却感到心底的空落感有加重的迹象。
这时,他才发现……
不知不觉之间,他原来已经将这个脾气古怪、爱捉弄人的命运之神当成是友人了……
的确,就像它所说的……
这段时间以来,漆黑就彷如他的影子一样。
倾听着,旁观着,思索着,感受着,沉默着,理解着……
对季木所经历的一切。
只有这个与其相伴的魔鬼能够理解他的孤独与悲伤,同样品味着这样、那般的虚无和绝望……
倘使说晴安是他一直追逐着的一个梦想,那么漆黑便是同他一路前行的搭档。
与之并行的孤独岁月化为了沉重的锁链——那名为“羁绊”之物缠绕在他的心旁。
一时之间,他竟不愿再想。
在季木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,无常之魔鬼已经成为了他唯一的友人了。
实在说来……这位司掌命运与骗术的神鬼似乎未曾欺骗过他。
在他将《窄门》与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相融合但几近失败的时候,也是漆黑主动化作了三位一体中的一极,平衡了其余两者的力量。
饥荒地狱里,也是漆黑指引着他前进,并且实现了他渴望回到与晴安一同生活的过去的念想。
季木兀然发觉……一直以来自己实在是太过于依赖漆黑的力量。
如果没有它的存在的话,也许自己根本就走不到今天这步。
不是死在世界的尽头,而是亡于途中的其他地方。
“季木,不要再想了……”脑海里的声音叹息了一声,“你的心意我已经知晓。在我所经历的漫长岁月中,也只有你配做我眼前与当下之主……泰兹卡特里波卡唯一的友人。”
“在我的时代,自创世之初,至万象终结之刻,我都以‘命运’为名而狂舞、高歌,因为此世一切尽为虚妄,哪怕是执掌天位的至尊神也必将下落,逃不过审判的黄昏……”
“即使纪元最终破灭,我也从未后悔。因为我为神的天性如此,就是行走在悬崖峭壁渴盼着毁灭,所以也未曾想过要成为全知全能的无上神……”
“可是,你的孤独,你的悲伤……都让我感到耀眼。”
“这些,是我为神之时不曾经练的。”
“因此……我不曾后悔那时选中了你。”
“就算不久我真的将于这个世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