睁开双眼,有朦胧的光亮映入眼帘。
那是一簇正在微弱地燃烧着的火焰。
凛冬之下,渗人的寒气透过门窗,浸入到了两人的小屋之间。
壁炉中的火苗轻轻摇曳,彷如是在疲惫地颤抖着,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熄灭。
醒来之后,季木感到自己的身体正被一条厚厚的毛毯给裹住,额上用来冷敷的湿布在热量的传导下变为了有些发烫的温度。
此刻,他正躺在图书馆小屋里的小床。
而女孩则坐在从外面房间搬来的木椅上,紧紧地握着他的手,但已经趴在床的一角睡着。
头脑昏沉得可怕……
几乎无法思考。
他试图抬起手,触摸感受脸颊的温度,却发现怎么都抬不起来,双手好似不再属于自己一般。
声音同样被吸入到了两肺的空洞里,无论心中怎样呼喊,喉间震颤的音色都只是嘶哑。
季木隐约知晓,自己现在罹患的多半不是一般的感冒、发烧。
如果只是细菌和病毒对机体造成的影响,那么凭借永夜虚腔便可以轻易地将其吞灭掉。
可是,这种疫病不仅作用于ròu_tǐ,而且还影响魂灵。
或者说……是“心”。
在生命力渐渐衰退的同时,季木体内的灵魂源能也在不断地衰竭。
森林的诅咒如同附骨之疽,死死地缠绕着他的躯体。
再这样持续下去……迟早有一天季木会死去。
仅是如此的话,季木并不会感到如何悲伤。
因为他对于死亡早已失却了恐惧。
那不过是常事之一。
可是,一旦他死在了这里……无法离开世界尽头的女孩同样注定会死去。
因此,他才对这个世界感到了不舍。
经历过孤独的洗练,他才渐渐明白,自己留存于世的理由其实并不是为了自己。
心中微微叹息。
也许是先前季木起身的尝试惊扰到了女孩,不久,她便睡意蒙眬地醒来,揉了揉双眼。
“可是好些了?”
女孩的担忧都写在脸上。
见季木没有回答,只是微微点头,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他咽喉的不适。
女孩沉吟了片刻,而后取下了半湿的毛巾放在枕边,轻轻地将她的额头与季木的额头相贴。
“好烫……”女孩摇了摇头,“这样下去可不行。”
随后,女孩便拿着毛巾走出了门外。
季木闭上了双眼,只能听见一阵不远处传来的、轻微的关门声。
不久,女孩款款走来,手里端着一个木质的小盆,里面装着毛巾和清水。
她将毛巾在融化的雪水中浸湿,轻轻拧干,而后盖在季木的额前。
季木本打算说些什么,可是女孩却将右手的食指轻抵在唇边。
这是“嘘”的动作,示意“噤声”。
但在日语中……“嘘”这一词即为“谎言”。
季木不知道女孩是让他先别说话,还是在抗议他之前善意的谎言。
也许两者皆有吧……
他想。
而后,女孩又走出门。
回来时,她的手上拿着一个玻璃小瓶,其中装满了鲜绿之液。
“先前去森林找你、扶你回来的时候,其实我也有些发热。”女孩说,“回到图书馆后,变得更严重了,比你也好不了多少。但不能放着你不管,勉强撑下来照料了你一阵。”
她慢慢坐上床边的木椅。
“饿得不行的时候,才喝了一些绿液。之后,发现烧很快就退了不少,就觉得可能对你也有效,但还不是那么确定。于是脱了外套到外面吹了一阵风,很冷……”
说到这里的时候,女孩的双腿微微有些发颤。
“在那以后,烧果然复发了。这次又喝了绿液,痛苦同样很快减缓了不少,才能肯定它是真的有效。”
女孩的声音温和而平静,仿佛这种自虐般的试验不是做在自己身上。
季木微微扭头,用余光看了女孩一眼,才发觉她的双手和膝盖都冻得发紫,许多细小的伤口几乎遍及全身,有些甚至还在流血……
此时,女孩并没有只穿他们初见时的白衬衫和百褶裙,而是在衬衫之外套上了一件巧克力色的牛角扣大衣。
可尽管如此,穿着单薄的裙装行走在那样雪虐风饕的世界,还要搀扶着季木一路走过冰冷而湿滑的积雪……
无数次跌倒,无数次下陷……
他几乎无法想象女孩是怎样将他带回图书馆的……
一时间……他想到了安德烈·纪德的《背德者》。
自己就像是书中大病濒死的主人公米歇尔。
而百般关怀、照料自己的女孩,正如那位温柔、贤淑的妻子玛丝琳一样……
“还能张开嘴吗?”女孩在他耳边问道。
季木点了点头,于上肢积淀力量,准备尝试起身。
“听话,躺好。”女孩以一种教育孩子般的语气说道,“张嘴,闭眼。”
闻言,季木愣了一会儿,但还是乖乖照办。
女孩温柔地笑了笑,拿起小瓶,向口中灌了一些瓶里的绿液,缓缓起身,将双手负于身后,腰膝渐弯……宛若接吻一般,慢慢地将嘴唇与季木相贴。
芳香犹如蕙芷,带着青涩的甜味,柔暖而似触电一般……
……
为什么谈最初的日子呢?那些日子还留下什么呢?只有无声的惨痛的记忆。当时我已不明白自己是何人,身在何地。我眼前只浮现一个景象:我生命垂危,病榻上方俯身站着玛丝琳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