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几天都是过着阳春白雪的生活,无聊已久,难得见到一堆下里巴人,说得又挺有趣,花忆蝶不由得起了兴致,暂把老娘要外出公干的事情放在一边,拖兰儿和梅儿隐在正厅一根廊柱后偷听。
梅儿本是半大孩子,干这种事兴奋都来不及;兰儿则纠结到不行,心中却有点好奇,又有点紧张,当下也只好闭起眼睛,竖起耳朵。花忆蝶见状窃笑不已,却也不说破。只听到外面又说道:
“哦什么哦?抱柴呀,你们以为呢?”花忆蝶从柱后偷偷望出去,见这厮年纪二十四五,相貌倒称得上清秀端正,但一脸贼忒兮兮,双眼放光,一看便是精明世故之人。此时见弟兄们有意帮捧,更是精神百倍地顺着话头往下继续道:
“我花贵全可是一等一的老实人,花府上下公认的极品家丁哪!三姐你看他们多坏!”
“要死啊你!”那个唤作三姐的女子年纪不大,皮肤白净,生得倒有几分娇俏,脸红红地作势欲打,花贵全坏笑着躲开去。
旁边一个粗手大脚的妹纸倒换了一下提着水桶的手,笑吟吟接茬:
“小全,你真吃了豹子胆,敢打陈三姐的主意,可是想吃二总管的鞭子?”
不知怎地,三姐的脸黯淡了下来,花贵全的眉头跳动了一下,却仍懒洋洋道:
“李翠娘,见你嘴唇红红,莫非是偷吃了夫人小姐的胭脂?”
“小猴崽子再乱说,小心撕了你的嘴!”
李美眉本来正学东施四处乱放电,闻言大怒,一张粉脸顿时垮了下来。
“难道说没有这事?”
花贵全脸上写满问号。
“没有!”
李翠娘回答得斩钉截铁。
“真的没有?”
“废话当然没有!”
背主偷窃显是重罪,见李翠娘气呼呼,额头青筋都暴了出来,花贵全换了副表情,认真地点了点头,侧着头凑近李翠娘的脸,仔细端详。对方也不甘示弱,将嘴嘟了起来,任凭检查。
花忆蝶刚预料到要发生什么时,花贵全已经以迅电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,对准李翠娘嘟起的唇上亲了一口,然后在对方发出尖叫之前,扔掉扫帚撒腿就跑。
“啊!”三姐掩口惊呼,小脸顿时变得煞白。
“啊!”果不其然,受害者反应相当激烈,各种抹嘴顿足痛不欲生,却挤不出一滴眼泪:
“我,我打死你!”
李翠娘悲愤状抄起扫帚,虎虎生风地追了下去。
太突然了,三姐顿了顿足,捧着盆自顾自地向反方向离去,剩下的三名家丁,两名仆妇正在面面相觑,不知该作何反应时,又从不远处传来银铃般的天籁:
“哈哈哈!”花忆蝶毫无形象地一会儿捧肚子一会儿抱柱子大笑,一旁的梅儿也有样学样,趴在兰儿身上格格笑个不住。只是苦了兰儿,其实自己也笑到内伤,还要一边劝两个快笑到抽风的,一边迅速站出来摆内院大丫鬟的pose:
“你们几个在作什么?小姐来此送夫人出门,夫人何在?”
几个人慌忙束手行礼:
“小人见过小姐。”
“奴婢见过小姐。”
“哈,罢了,哈哈。”花忆蝶边笑边出现在柱后,走下台阶,踱到几个垂着脑袋的人面前,犹自拭着眼角,又不顾形象地当众扶了扶脑袋,上面的发髻和钗簪已有被抖散掉的迹象。
兰儿感觉自己快晕倒了:这还是平素矜持沉静,幽雅恬淡的小姐么?见她一个人走到庭前,也不知想干什么,急忙小碎步跟上。
至于没人关注到的梅儿,还在柱子后面边笑边一个劲揉肚子。
花忆蝶挥挥手,打量着这几个人:
这两天从书中读到:天启国奴仆制度,分上中下三等,上等称生仆,仍是雇佣关系,如同给老板打工,心情不好可以随时抬腿走人;中等称常仆,签的是长契,服务半辈子,主人负责养老开销;下等称奴仆,子子孙孙都属于主家永久财产,男子一律随主人姓,可以买卖,私刑(只要不出人命),基本上老板开口让你去死,就得立刻跳楼,还不许问楼有多高。
然而,书中却未曾对读者赋予过,像眼前这样有血有肉的,鲜活的存在感:下等奴仆的形象,其实是这样这样的啊。
连兰儿(生仆)都是一身锦绣,他们却是个个粗布衣裳,虽然还算整洁,却谈不上什么透气、什么保暖之类的附加值。有的袖口裤腿等处,还打着大小补丁。
这,就是这个世界中,人与人的距离。
她对他们的感觉,有点亲切,好像是曾经相处在同一个办公室里背着小主管打打闹闹的同事们;又有点陌生,好像是一只巨象在睥睨着一簇慌张的蚂蚁。
同时,那几个男女也在偷偷用眼角打量着小姐:
完美,完美,还是完美。
如果全哥在,定会想出更多更好的词儿来形容小姐吧。娘咧,这哪是人,分明是从画里走出来,月上掉下来的仙女儿哪。
想看又不敢看,偏生一觑却又仿佛要让眼珠子贴在美人脸上、身上;三个家丁荷尔蒙同时上升,不约而同地暗咽一口唾沫。
花忆蝶见两个仆妇倒还罢了,那三个青衣小帽的男子个个贼眉鼠眼,喉结还不时上下一动,心里又是好笑,又是奇怪:
现在的这张脸虽是惊艳,常对着镜子照着也就多少免疫了,怎么眼前这帮人的反应如见了神佛一般,难道自己的魅力真有这么大?
她却不知道,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