劫后余生。( 免费下载
花贡船队的所有人心中都这样想着。
一番血战,终于战胜瀛洲海贼,但三艘船上沉甸甸笼罩着的那片阴郁气氛,就连明媚的阳光、清朗的海风也难将其散尽。
船队的主舰是花贡船,船上的羽林军原本是一羽编制(即为士卒百人),鏖战后清点人数,殒命者二十四人,重伤者十九人,余者几乎个个都挂了彩。羽下十帐中,有三个帐因减员太多,已不成编制,最惨的第四帐,尚能战者竟只剩帐头一人。
其中原因,申金吾心知肚明。
船队启航之日,曾行泊在焕州的枣儿洼,四帐内有两名士兵触犯军令,在军前被斩首示众,整个四帐遭到全军的不齿与嘲笑。结果在昨夜与海贼交锋中,四帐官兵个个如疯魔了一般,不要命地争着冲上舷去砍杀敌人,前赴后继地攀桅射敌,一个接着一个伤痕累累地倒下,为的是一雪其耻……
申金吾感慨了一番,遂遣刘羽牌去安抚那孤独的王帐头。不多时刘羽牌回报:折了一臂的王帐头脸色铁青,吊着臂膀犹一瘸一拐地来回走动,为最后两名奄奄一息的四帐兄弟烧水煎药,旁人要相帮,他只是不理。
申金吾听罢喟然,吩咐刘羽牌安排人守在王帐头左右,莫要让他怮伤心神之下,做出甚么事来。
至于护卫花贡船的两艘斗冲舰,伤亡则更是惊心。
这两艘船属于战斗快船,均配置甲士五十,桨师一百,另有舵师、眺师等船工若干。由于始终坚守花贡船侧翼,在战事最烈时。焕州巡江稽察司的兵卒力竭不支,船工不待号令,个个都持桨挥链。登上甲板与贼相斗。战后清点的结果,每船战死者均超过五十人。伤者更多。不得已之下,花贡船的成船监从己方桨师中调拨了一批过去,才使两艘斗冲舰勉强可以拔锚航行。
三艘船的前后甲板均已彻底清洗,但日照当空时,仍不知有哪里的血腥气息不时地随风飘来,如果有人蹲下身去细看,会发现舷下、阶前、桅边,许多木板的缝隙间。都隐隐深嵌着一些暗红色,那便是令人作呃的来源。
从那一天起,直至入京,花贡船再没有响起过银铃般的欢声笑语,舱廊中如花似玉的女子们,宁愿待在闷暗的斗室内,也不愿踏上甲板一步。连凤执宫也很体谅地免去了擦洗甲板的体罚。
一切宛如梦魇,不同的是,梦醒之后,已是满目帆破舷残。四顾凋零黯然,还有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,似在提醒着每个人。昨晚的那不是梦,是血淋淋的真实人间。
可是,经历过这一幕的人们心中之痛,又何时能得袪除呢?
这一切,若不是生还者,又有几人能懂?
……
花贡船的舱廊内,凤执宫停下揉着太阳穴的手,睁大了眼睛:
“什么?选秀使大人要亲自照顾受伤的花秀女?!”
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秋蔷面对这位高出自己一级的宫中女官,谦卑地执手躬身。却是坚定地点头:
“是,昨夜高大人与羽林军将士们并肩抗敌。激战中海贼凶恶,高大人几为所伤。幸得天佑长生。有花秀女冒死以身相护在先,申将军等奋不顾身在后,终于保得高大人毫发无损……”
听得这个小宫女说得头头是道,当时身在舱廊中,没有见到那一幕的凤执宫自然是不好说什么,加上这段时间以来,对那位事事出人意表的花忆蝶花秀女也认识了不少,倒是点了点头,似是对这位秀女的英勇表现意甚嘉许。
见对方没有置疑,秋蔷再施一礼,直起身来,继续向凤婉仪传达主人的想法:
“高大人还说:君子受滴水之惠,亦当涌泉相报,更何况是救命大恩?本来花贡船有太医生同行,药石处方之事自当放心,只可惜郭博士不幸为贼所害,除了高大人自己曾研习了些医术外,此间再无良医。再者,眼下船行海上,天气湿热,高大人担心花秀女伤情转恶,因此才作此决定。请凤大人明鉴。”
凤执宫表情一下变得古怪起来,她瞥了一眼秋蔷,像是想开口说甚么,但迟疑了一会,仍是缓缓摇首道:
“高大人倒是多虑了。郭太医虽遭不测,令人扼腕痛惜,然船上还有他的左右童子在担当临时医职,他们即不如郭太医远矣,到底是懂得几分医道。本官闻听得花秀女的伤情不算重,想那两名医童终归可以将花秀女医治妥贴……至于高大人,仁厚慈和,善体下情,实乃长生之幸,天下之福。不过,此事一来尊卑有序,二来男女有别,身为高大人之尊体,自奉汤药于秀女的病榻前,终归是有些——”
凤婉仪嘴唇翕动着,生生将最后半句话咽了下去,不敢将话说完。秋蔷看在眼里,微微一笑:
“羽林军中伤者甚多,高大人早命两位医童下底舱去为他们一一治疗,至于高大人自己,已在花秀女房中,与风秀女和几个侍婢们共同照料她——”
秋蔷突然语音一沉,带上几分不容置喙的罕见威严:
“高大人胸怀坦荡,光风霁月,原也不惧闲言。然船上耳目众多,若是为人觑见他在秀女房中,少不了有那口没遮拦的乱嚼舌根……所以,秋蔷斗胆恳请凤大人,限制各房人等出入走动,再有便是每晚不再设舱廊前后门的值夜宫女,以便高大人照料。”
“甚,甚么?你从哪里借得好大胆,竟敢要我撤去宫禁?!莫非是想害我乱了宫律不成?真正岂有此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