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清婉记得,曾经胜邪向她吹嘘自己的武功远在萧潭之上。
她便玩笑地问他和祁佑比起来如何。
谁知胜邪竟是噎住了话头,只说让沈清婉自己去问祁佑。
沈清婉当时没有放在心上,如今想来,应是胜邪也明白自己早已优于祁佑,又碍着祁佑是他主子,这才没有说的吧?
祁佑见沈清婉又出了神,开口问道:“想什么呢?”
“没什么,”沈清婉回过神来,冲他笑了笑,“我先前也奇怪,你怎么会让一个男子来保护我,总归有些……不妥。”
祁佑闻言却是面上一凝,低头不语,继续研着墨。
沈清婉心下奇怪,侧了侧头轻声问他:“怎么了?”
“也没什么,”祁佑勉强笑着,伸手去握住沈清婉的,声音小了几分,“我只是……怕你受伤,我不想你再受任何伤。”
此时鱼肠进了帐子,沈清婉下意识地缩回了手。
祁佑一愣,旋即笑开颜去:“你这么怕他,我要不要让胜邪回来?”
“是了,”沈清婉也才想到,“胜邪应该也来了,怎么没见到他人呢?”
“我让胜邪去北章了。”祁佑答道。
沈清婉微讶,小声问道:“这是为何?”
“我让他去探些情报,不要紧。”祁佑轻笑,“他身手好,我放心。”
祁佑研得差不多了,话音一落便将墨放到了一边,又把砚台推到沈清婉跟前:“试试浓淡。”
沈清婉闻言,拿过笔来,蘸了些墨。
一笔一划皆是浓郁饱满,没有一丝渗开。
“嗯,不错。”沈清婉歪着头,冲祁佑笑了笑,那副满意的模样,倒像是在夸春兰似的。
祁佑见状不过浅浅一笑,起身去看屏风后头如何了。
沈清婉一开始默写,便是极其认真,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,全然不顾周围都发生了什么。
等祁佑洗完出来,见到的便是沈清婉锁着眉心,埋头奋笔疾书的样子。
他看着觉得有趣,便悄悄地走到她身旁,背着手看她在写什么。
沈清婉正苦思冥想呢,忽地觉着似乎有阵胰子的香气钻到了鼻尖。
她懵然地抬起头来,却见着祁佑在她身旁站着,正低着头看着她。
祁佑此刻只着了件玉白色交领宽袖长袍,外衫更是松松披着,连腰带都不曾系上,领口亦是微敞,隐隐能见到他的锁骨。
沈清婉见他这随意的模样,不由地脸一红,不敢再看他。
“写得这么认真?”祁佑注意到她的不自在,没有笑话她,只是岔开了话头,“我都在你身后站了好一阵了,你竟没发觉。”
沈清婉搁起了笔来,没有看他,只是支吾道:“毕竟是回想脑海中的东西,自然需要专注些。”
“好。”
祁佑点了点头,端起了桌上的洗笔缸,去后头接了碗水。
沈清婉好奇地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。
只见祁佑默不作声,取了张纸,展开铺在了案几的一边,又拿了支狼毫,蘸了蘸墨,无声地走起笔来。
沈清婉心下奇怪,便伸了脖子去看他在做什么。
祁佑却是轻笑一声道:“你不是要专注些,怎么还来管我?”
话虽说着,笔下却没停,也没看她,祁佑依旧行云流水般描着。
沈清婉被噎了一下,缩回了脖子,眼睛却还是一个劲地朝他笔下看去,这个样子,哪里还默写得出什么来。
祁佑瞥了她一眼,不禁失笑:“哎……”
没有抬头,祁佑只将手抬到了空中。
沈清婉看了一眼,红了红脸,站起身来去拉他的手,再由着他把自己拉了过去。
“我在画你,”祁佑将沈清婉拉到身边,让她看个清楚,“你正忙着,我总得找点事儿干。”
沈清婉看着那纸上,已是隐隐有了一个轮廓,没有细节,勉强能看出个身形罢了。
“你还会画画呢?”沈清婉的脸微微发烫,轻声问他。
“不是很常画,”祁佑摇了摇头,“只是你的样子已经印在脑中,倒是看着白纸也能画得出来。”
“那你画吧,我看着。”沈清婉抿了抿嘴笑,转身过去搬了一把小杌子来,在祁佑边上乖乖坐着了。
祁佑倒是自在,即使沈清婉看着,他也是随意地一笔一添,没有犹豫踟躇。
沈清婉见自己的背影慢慢跃然纸上,画得倒是不错,虽说只有墨汁,不曾添什么色彩,却是依旧惟妙惟肖。
“为何是背影呢?”沈清婉困惑问道。
“从前见你背影较多些,”祁佑坦诚道,“我也喜欢在你身后看着你,不打扰你随性自在的模样。”
说着,祁佑又添了几笔,边上的枝桠便显了出来。
整张画,便是沈清婉独自一人站在树下,风摇衣摆的背影。
沈清婉微微出神,回想着自己从前的那些事。
她一直心仪五皇子,除了真的喜欢他,也是因为自以为有朝一日能坐到皇后的位置。
许是不知喜欢为何物,亦不知做皇后,便意味着要与万千女子分享自己的夫君。
那时的沈清婉眼高于顶,只觉得自己凤命已定,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。
而这些所有的理所当然,都在那一个落水的午后,被祁佑打碎。
沈清婉呆呆想着,若不是自己失去记忆这一年,也许会比如今过得凄惨万倍。
困于情愁之牢还是小事,只怕也束手了自己的一生。
这么一想,沈清婉竟还有些庆幸起来。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