什么?睡这里?宁砚泠惊骇得几乎脱手,手里的被子险些掉在地上。这里?岂不是要和楚皇同榻而眠?
宁砚泠定了定神,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。楚皇坐起来,眼神示意她过来。宁砚泠只得硬着头皮坐到了床边儿上。
楚皇竟接过她手里的被子,铺设在床的里侧,示意她进去睡。
宁砚泠登时大窘,面颊也泛起一片红。虽然册了嫔,可是说到底她也只有十五岁,即使经历再多,内心也不过是个小女孩。她看向楚皇,楚皇的眼神仿佛在催促她。她也知道外面必然有内侍在守着,自己这么僵持着反而遭来怀疑。
于是,她只好先放下床帐。有了遮挡,看起来便不真切,只能影影绰绰地看个大概。可是,也不能耽搁太久。
这当儿,她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,当年李太后侍奉先皇的时候也只得十六岁,自己不过是名义上的嫔,没事的,就是尴尬了些。
这么想着,宁砚泠咬咬牙,脱了衣裳,只穿着中衣,轻手轻脚地从床尾爬进里侧。她掀开被子钻进去,不敢看楚皇,用力闭上眼睛。
只听身旁一阵被褥响动,楚皇大约也躺下了。宁砚泠心里紧张,连牙关都咬得紧紧的。她这么紧张,似乎是耗尽了所有的气力。不过片刻,只听她呼吸转得均匀,已经睡着了。
半睡半醒之间,她仿佛又回到了元宵节那日的长安街,但是她分辨不出是宫里搭设的长安街,还是宫外真正的长安街。
街头的那棵银杏树,此时扎满了丝绦彩带,挂了各式各样的花灯。黑夜明亮如白昼。
街上熙熙攘攘,车水马龙。宁砚泠走在人群中,内心却怅然若失。各色光影从她脸上轮转而过,她隐约记起自己是在找寻什么人。
是什么人呢?她想不起来,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,可是一个个面目模糊,她看不清任何一张脸。
是眼睛怎么了么?宁砚泠用力揉了揉眼睛,然后努力睁大眼睛。光线渐渐汇聚在一起,在一片光亮中,她竟看到了楚皇的脸!
“陛下……”宁砚泠从梦中醒转,也许是她太用力睁眼了。她真的就这么睁开了眼睛,将醒的一刹那,映入眼帘的是和梦里相差无几的楚皇的侧颜。有那么一刻,她不知自己尚在梦中,还是已经醒来。
“嗯……”楚皇轻轻应了一声,他本睡得就轻。被宁砚泠一唤,就悠悠醒转。
此时更深露重,只不知是几更天,外面更是寂静无声。这内里一唤一应,倒是听得分明。
楚皇转向宁砚泠,又靠近了她几分,轻声道:“轻一点……”
两人靠得这么近,宁砚泠只觉得有温热的鼻息喷在自己的面颊上,她登时就清醒了。
“微臣方才梦中呓语,吵醒陛下了,请陛下恕罪……”宁砚泠贴近楚皇的耳际,悄声道。
也许是从梦中醒来的缘故,宁砚泠觉得楚皇身上褪去了平日里那种凌厉的气势,不再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。相反,此时的他安静沉默。
会须枕石伴龙睡,宁砚泠忽然想到昔年读的庄子杂篇,头里有个故事是说古代有个靠编织蒿草帘为生的人,其子入水,得千金之珠。他便对儿子说:这种珠生在九重深渊的骊龙颔下。你一定是趁它睡着摘来的,如果骊龙当时醒过来,你就没命了。
她想到自己现在大约也是趁着“骊龙睡”,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。
楚皇见她笑得有趣,便问她因何事而笑。宁砚泠不肯说,恍惚间她想起旧年时常和橙心同卧,若是有什么事不依她,瞒着不肯说出来,就一定会被她胳肢。
这么想着,宁砚泠只觉得身上仿佛真的被胳肢到一般痒起来,她面上笑着,扭动了几下腰肢,心里却有几分痛楚。
宁砚泠的床铺很软,也很暖,房间里不知熏的什么香,却是甜甜的味道。楚皇看她笑得畅意,不觉也跟着勾起嘴角。后宫里的女人大多是要讨他欢心,就连皇后也不例外,刻意的讨好反而让他厌倦。
只有在这里,这个女孩儿,脑袋里竟没有那些莺莺燕燕的东西,有时候刻板得像朝堂上的那些老头子。可是她对自己却是一片忠心,除了她父亲的安危,她似乎就不像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。靠近了看,还有些少女的青涩,这就很有意思了。
朝堂上的人没有你这么天真的,后宫里的人又没有你这么有趣的。就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晚上,他卸下了平日里高高竖起的心防,竟对着宁砚泠吐露了心声——
“你这屋里待着很舒服,缺了什么直接跟朕说……要是能一直在你这里就好了……”
宁砚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楚皇竟然对她说这样的话,她一时惶恐,道:“陛下谬赞了,微臣这里远比不上皇后娘娘的未央宫,陛下该多去皇后娘娘那里才是……”她想起昨晚楚皇是独自一人宿在长乐宫的,便又补了一句:“陛下再一个人待在长乐宫了……”
楚皇听了苦笑:“你以为朕想一个人待在长乐宫么?在未央宫实在是不能安眠……”
“怎么会?”宁砚泠很诧异。
“怎么不会?”楚皇反问道,宁砚泠答不上来,只静静地听他说:“母后去了多少年,未央宫就空置了多少年……”
“修葺,重新装饰也没有用,裱糊房子也没有用……”
“朕只要一进去,就想起母后……”
楚皇口中的母后自然是未央宫的前主人——汪皇后。当年皇长子甫一出生,就被抱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