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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亮了牙牌,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,道:“京都卫办事,你家可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儿?快点交出来!”
赵嬷嬷毕竟是有了年纪的妇人,虽然心里害怕,可嘴头上还硬,犟着道:“京都卫怎么了?我家老爷是都察院御史,你们休得乱来!”
这会儿正值晌午时分,一通吵闹,早引了十来个街坊出来。只是见着是京都卫,都不敢上前,只敢躲在巷子口,远远地看着。
赵嬷嬷瞅着围观的人多,想他们要敢硬闯,自己就先乱嚷起来,闹个大家不得安生再说。
可京都卫众听了她的话丝毫不为所动,甚至连个表情也没有给。黑老三道:“御史?就算是都察院左都御史,妨碍了京都卫办事也是照抓不误!去把你家管事的叫出来!”
赵嬷嬷硬撑到现在早就心慌意乱了,得了这话,忙不迭地跑了进去。
巷子口的人渐次多了起来,几个过路的也驻足,问道:“这家子怎么了?竟惹上了——?”话到一半,不敢出声,只敢比个“京都卫”的口型。
那街坊有家姓黄的,胆子稍大话又多的,这会儿悄声说与那过路的听道:“这家子是四年前从姑苏搬来的,姓宁,听说是个御史,七品的小官儿罢。有个独生女儿,今年才十四五岁,方才那黑老三来,大约是要找她罢!”
“七品是小了点,好歹也算官家小姐,怎么惹上事情了?”
“不知道,那宁小姐胆子大得很,听她家老仆说,以前在姑苏进过新学堂的。”
“新学堂?可不就是新政颁发以后建的学堂,男男女女的,在一块上的!”
“所以不成个体统呀!这会儿惹上了京都卫,不死也要掉层皮!”
她们窸窸窣窣地,声音稍许大了起来。京都卫中竟有七八个人齐齐转头,朝她们侧目。他们高大,身着皂衫罗纱,领口镶嵌了一圈灰白的皮草,竟似秃鹫一般。直看得那几个妇人面色灰败,不敢再言。
白墙灰瓦,黑门铁环。
这宁府一看就是官宅。可是,京官的宅邸要么在寺外街上,那连片园林,拔地成厦的气派一看就是大官儿做派;要么就在京都北郊,千顷良田里矗立着一座方正大气的宅子,内花园里亭台楼阁,假山瀑布,无所不有。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官邸!
再看这宁府,窝缩在大兴街十七大胡同,左右都不过是些小家子儿,一有事情就如方才那般,大树上面飞麻雀,一二十个妇人聚集在一起,或一块儿叽叽喳喳,搅得头胀脑热的,或像现在这样,一片死寂。
好在宁府虽然门面上小点儿,里面却很深,到书房门前,更是一片清净。宁修远原在姑苏任推官,四年前擢升回京,却只是小小的御史,不过七品。仕途不顺,子嗣不盛。已是不惑之年,膝下只有一个女儿,名叫宁砚泠,小字濯卿。
好在宁修远一心只在政事上,膝下荒凉也不以为意。多年来只有原配夫人江氏一人,从未起过纳妾的心思。他本有一胞弟,十年前殁了,留下孤儿寡母。宁修远便将这弟妹侄儿一并接来,照顾到现在。他那侄子名叫宁思瑶,相貌随了母亲,极是清荣峻秀。现在只有十二岁,却是淘气不堪。
这会儿宁修远拿着毛笔,笔杆子在书桌上“笃笃笃”地敲了几下,叹了口气,道:“阿濯,你也是大姑娘了,怎么还这般淘气?”宁砚泠听了,不过皱皱鼻子。她今年才十五岁,
黑老三挥挥手,他手下的京都卫不由分说,直接绑了宁修远就走。
“等等!你们这是做什么?”宁砚泠追出去,不顾一切地喊道,“放了我爹!你们快放了他!”
她脚下一绊,向前扑倒在地上……
后来呢?
父亲搀着她的小手,进了潜心书院。那白墙青瓦,那满架蔷薇,那后院老树,一切都是那么新奇。在课室里,她第一次遇到那个才总角的小男孩儿。他的脸圆圆的,眼睛大大的,薄唇微翘,满含笑意。他的名字叫做陆孟来。
陆孟来的祖父是武宗时期的内阁首辅陆玄素。宁砚泠曾听父亲与友人聊天时提及,陆阁老的一生,少年高中,勇斗权臣,贬官边疆,卧薪尝胆,卷土重来,位极人臣,堪称天下仕子的楷模。最后激流勇退,致仕返乡。而他的长子陆安淮,从小跟着他颠沛流离,从边关到京都,看尽了官场冷暖,从避之不及到趋之若鹜,因此深厌官场,甚至没有进过考场,从来只在姑苏祖籍居住,田园牧歌。
陆孟来和他父亲不同,受祖父开蒙,倒是很喜欢读书,也是早早地就进了潜心书院。等到新政下来,宁砚泠进书院的时候,他已经九岁,在书院里学习了三年了。
像他们这样的官宦子弟早就形成了自己的小团体,可是陆孟来从来不参与其中任何一个,也不跟任何人走近。其实学生们都知晓他的身世,也有不少慕名或是受父亲之命,想要和他结交的,但都被他淡淡地拒绝了。因此,虽然他在书院里待了三年,竟和刚入学的宁砚泠一般,形单影只。
那时,宁砚泠算是那个课室里第一个女孩儿。那些稚童们多在背地里嘻嘻哈哈,有些甚至还捉弄过她——她的家世普通,父亲更只是一个小小的推官。小孩儿的眼色有时比大人的更凌厉,他们都不需要掩饰罢。
陆孟来看不过眼,帮她捉过塞进课桌的青蛙,掸过撒在她肩头的枯叶,也曾细细地整理过她被拉扯松散的发辫。宁砚泠曾带着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