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中已然成了这般格局。到如今,宁思瑶终于要回来了!
轻舟快马,将金榜放到南直隶。秋闱一战,青阳书院斩获破丰。
一甲、二甲、三甲均有不少学生上榜。坐馆先生们见了面便互相恭贺,连开口问好的话语都成了“榜上有你门下几人?”
不过到了陈就学这里,就只有宁思瑶一人。纵是如此,先生们依然纳罕不已——倒不是说陈就学教书不行,而是他在书院几年,门下从未收过一人。怎么如今竟悄么拉声地收了这么一名学生?
有心人稍稍一打听便冷笑不已
“那学生还是今年刚收的,原是姑苏顾子白介绍来的。”
“听说是内阁文华殿大学士宁修远的从子。”
“宁修远?就是那个一年内从十三道御史升迁至佥都御史,再到左都御史,最后入了阁的宁修远?”
“可不是么!人家生了个好女儿,如今后宫最得宠的德嫔,就他的独生女!”
“啧啧啧!陈继长当年辞官时候的骨气哪儿去了?这会子上赶着巴结权臣!”
“你又不知道了吧?这不叫巴结,人家那可是同门师兄弟,都是前任首辅陈俣复的门下!”
“嚯!那这位,怕是要出山了罢!”
“谁知道呢!咱们走着瞧呗。”
偏是这种腌臜话传起来最快,仿佛长了脚似的,能自己跑。又仿佛能搭乘着风,一夜之间就传遍了书院的角角落落。真真是“随风潜入夜,润物细无声”了!
于是,宁思瑶只觉得放了榜以后,书院里的人,不论是学生还是先生,看他的目光都怪怪的,更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。起先,他只觉得奇怪,想来自己的成绩,那二甲第六名,虽说不低,可是书院这藏龙卧虎的地方,一甲都出了好几个,要议论怎么轮得上自己呢?
渐渐地,他从那些人的脸上读出了嫌弃又带点艳羡的神情。终于,有一回,竟叫他在茅厕给听到了。
隔间里有人调侃道“人家可有个好姐姐,这才得了这么个好先生,你羡慕啊,叫你姐姐也入宫呗!”
外头那人只笑道“我姐姐早嫁人了,你少浑我!”
不一会儿,二人嘻嘻哈哈地便走远了,徒留下宁思瑶一人内心震颤不已。
宁思瑶到底还是个孩子,这么多年一直被姚氏护得好好的,外头的风啊雨啊,横竖都没淋在他头上过。这冷不防听了这样的话,心里便拧起了一个疙瘩。
如此他日思夜想了两日,茶饭不想,只觉得再撑不住。到了第三日上,宁思瑶便鼓足勇气,去寻陈就学问个明白。
陈就学面上虽不显山露水,可内心比谁都清明。他少年得志,又辞官回乡,无论是才情还是气节都颇为高妙。所谓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这种风言风语,他可从来没少听过。只是他从来不与他人论短长,听到了也只当没听到。
然而这两日宁思瑶表现得颇为反常,陈就学想来便叹了一口气这孩子,到底还是听住了。不过也好,他家里既是这么个情形,那么这一关他是迟早要过!
所以当宁思瑶来找他的时候,陈就学非但不意外,面上还露出了会心的微笑。
宁思瑶憋了一肚子的话,却叫陈就学这一笑给打乱了阵脚,一时便不知道从何处说起了。
屋里茶香袅袅,陈就学往绿玉杯里倒上了两杯新泡的茶,笑着对宁思瑶道“你来了,快坐罢。”
宁思瑶稍一迟疑,还是进去坐了。他坐在陈就学的对面,心思完全不在面前的茶上。陈就学将那绿玉杯递给他,他也不怕烫,只一口就喝干了。
陈就学的面上倒是露出可惜的神色,连连道“牛嚼牡丹,可惜了我这一杯好茶。”
什么?宁思瑶回过神来,只一愣,他实在弄不清楚老师心里到底在想什么。难道……难道这里竟是如此密不透风?外头的风言风语竟连一丝一毫都传不到这里来么?
“唉——”陈就学一声长叹,“为师教了你这么些日子,你竟是一星半点儿都没有学到么?”
只这一句话就将二人的处境翻转了过来,宁思瑶登时有些惶惶,他心头百转千回,一时只羞愧于自己为何如此急躁,一时又觉得自己实在不该过信流言。
“先生……”宁思瑶喃喃开口道,“是学生错了。”
“你也没错。”说话间,陈就学又替他倒上了一杯茶。茶汽升腾起来,氤氲在宁思瑶的眼前,只惹得他眼前悲涩酸热,视线几乎一片模糊。
“你心里有话,不妨对为师直说罢。”陈就学从桌上去了一块锦帕,递到他手里,又冲他点点头。
宁思瑶接过锦帕,飞快地往眼上按了按。接着,他抬起头,看着陈就学,一字字道“先生,我听外头的人说了好些不干不净的话,我自己辨不出真假,只求先生指点迷津。”
陈就学笑了。不错,他扯开嘴角笑了。这孩子,倒是直白。他心里生出一丝欢喜,宁思瑶的秉性,倒是颇对他的脾胃。这个学生,果然没有收错!
宁思瑶只觉得自己莫不是看错了,陈就学竟然在笑,他怎么能笑呢?自己疑心他,他该失望难过才是,再不然发脾气骂自己一顿也是好的。可是他万万不该笑的,除非,除非……宁思瑶打了个寒颤,不敢想下去了。
“没事的,孩子。”陈就学此刻的语气无比温和,他看着宁思瑶,语重心长道“这大抵是你在青阳书院所学习的最后一课了。往后,你去了京都,无论是进詹事府,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