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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月初一,命运仿佛转入了一个新的纪元。
多年后宁砚泠回忆起大正十年的二月初一时,仍会禁不住地感慨。那些命运兴衰轮转的重要时刻,在当时看来,竟是如此平常普通的一刻。
自那一日起,父亲入了内阁,成了文华殿大学士。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也水涨船高,嫔御们争相来访,瑶华宫东配殿一时人来人往,热闹非凡。
外头都在传,父亲现在正是内阁首辅景阁老的人。宫人们也以为自己攀上了景后这棵高枝。如今,阿瑶在姑苏,由素有才名的顾子白亲自指导,只等二月末去往应天一试。
这般景象,在外人看来,宁家似乎是一门俱荣,富贵已极。
可是宁砚泠心里清楚地知道,景阁老并不是楚皇心目中的首辅上选,很有可能只是一个过渡时期的首辅。待日后楚皇羽翼丰满,他必然会想法子将内阁首辅替换为自己心目中的清流。
到时候,父亲只会是内阁里的一颗废子……
废子……就和她自己一样……宁砚泠不禁在心中叹气,宫人们私下都在传,也有不少人羡慕她结了景后的缘。想来除了父亲和景阁老交往过密外,便是前几日景后夜访瑶华宫,这才引出的谣言。
这后宫,果然是墙角石头都长着耳朵。只有人们不愿知道的事情,而没有她们不知道的事情。只可惜,景后夜访瑶华宫,并非和自己结盟。倒是自己,怕是由此一遭,便和景后决裂了。
宁砚泠微微眯起眼睛,那日自己对景后一字一顿说的话仿佛还在这房里回荡“从此以后,我们两不相欠!”
这句话不过十个字,却生生割裂了她们这近一年来的情谊,那救过一命的恩情、过命交心的情分、相扶相依的情义……宁砚泠闭上眼睛,不愿再去回忆。
是的,她和橙心曾经有过那么亲密的日子,也曾全心全意地信任过彼此。可是那份信任,在分开之后,便不复存在。也许从一开始,这份建立在谎言与欺瞒上的信任,就注定了要消散的命运。
一同消散的,大约还有宁砚泠和太后母子之间的关系。
那日李公公头一遭从瑶华宫铩羽而归,至今未曾再找过自己。而每日去李太后处请安的时候,她也是不冷不热,不咸不淡的。自己恐怕已经是太后的弃子了。
正如景后所说,景阁老为了博得李太后的信任,仿效旧时各诸侯国,送亲子为质,以表忠心。所以,景后和太后才是一派的。太后既然有了景后这个身份地位俱合适的中间人,帮着她在她和楚皇之间斡旋,又何必多此一举,再养着自己这颗废子呢?
还有陛下……宁砚泠想到楚皇,只觉得心里仍然留有钝痛,仿佛卷了刃的刀,在她的心尖上一刀又一刀地割着,虽不致命,却是心伤。
“既然你不愿对朕敞开心扉,朕也无法从心底真正地接纳你。”
“但是朕不怪你,朕愿意等,等你对朕敞开心扉的那一天……”
出于种种原因,自己还是瞒下了景后的秘密。这么做也没有修复和景后的关系,却得到了楚皇的疏远。
不止是楚皇,还有景后和李太后,都是疏离的。这次父亲入阁,坐实了景阁老门中人的身份。可是太后、景后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,连表面上的赞赏和祝贺都没有。
太后娘娘的弟弟——国舅公和景阁老是姻亲!景后更是景阁老的嫡女!两宫都没有动静,自己作为废子的下场怕也是坐实了……
宁砚泠暗自思忖,这情况一时半刻的还无碍,可是日子一长,怕是就不好过了,慢慢地还是得想个法子转圜一下。
然而,一连过了十多天。宁砚泠都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时机,嫔御们日常来访,连地位不高资格很老的冯昭仪、刘婕妤她们也来这瑶华宫走动了三两回。
刘婕妤还送了宁砚泠一碟玉石葡萄的摆件,那青玉、碧玉和紫玉浑然天成,配上精心雕琢的须蔓,一看就是件宝物。宁砚泠执意不肯收,可是刘婕妤轻描淡写道“娘娘不收,想来是嫌弃臣妾地位低下,不配往娘娘这里送东西罢。”
宁砚泠忙道“不敢”,只说这摆件看着过于贵重,这会儿又非生辰又非年节的,怎么好收这么贵重的礼?
刘婕妤听了,只笑道“臣妾以为,何时赠送礼物,以及送什么礼物,只在于送礼人的心情。既要挑日子,又要看礼物价值,古人也不会有‘千里送鹅毛,礼轻情意重’的佳话流传于世了。”
宁砚泠听了失笑,道“刘婕妤说得甚有道理。”
只见刘婕妤拿袖子掩了口,一笑道“再者,不怕娘娘着恼,臣妾也算是陛下这后宫里的老人,连礼都送不出去,这张老脸今日也算是砸了。求娘娘略微给点儿体面,收了罢!”
宁砚泠听她如是说,竟是再没有拒绝的理由,只得收了。她被册立为嫔不过月余,并无什么贵重的梯己之物可以回赐给刘婕妤的。
倘若赐下过于简薄之物,还不如不赐。刘婕妤走后,宁砚泠盘算着什么时候也能攒下些许珍贵的梯己之物,到时候回赐给刘婕妤的。一面又叫绿袖过来,将这玉石葡萄好生收好,并登记在册。
绿袖这会儿跟着宁砚泠读书写字的,也颇识得几个字,更能写上几笔。她自己心里欢喜,每逢宁砚泠这里有记这记那的时候,她都抢着来。若是有不会的,现学了便是。宁砚泠也觉得仿佛有了个臂膀,遂教她读书写字的兴致也更浓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