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容易捱到了授课结束,顾子白匆匆忙忙地就走了,几乎是落荒而逃。
宁砚泠起初为他的出言不逊而生气,可是冷静下来想想,又觉得有些悲凉。她和陈蕤薇的交情还不够为她受这般委屈,顾子白对她也没有授业之恩。之所以能强忍下这口气不过是因为同情二人的遭遇罢了,有些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,你不一定喜欢故事中的那个人,但是你喜欢那个故事,那么故事中的人到底是谁就不重要了。
宁砚泠觉得就算明天顾子白依然与自己为难,自己也不会与他真的置气,甚至还想好了如何安慰他的话语。但是,第二天顾子白却告病了。
这天本就是端午,原是宫中各处都要挂上艾草、菖蒲和榕枝,还要用红纸配上蒜头、石榴花等,编织成人形的“艾人”和剑型的“蒲剑”,插在门楣上,悬在厅堂上,防止蚊虫叮咬,也有祈祷消除毒灾之意。可因着陈顺妃一事,忌着用红,宫中各处也都素着,只挂了些艾草聊胜于无。
根据惯例,还要挂香囊、系丝绦。一早,绿袖就给宁砚泠拿来了香囊和“合欢索”,可是这香囊也都是素色的,配的五色丝线也是黑白加上深浅蓝,看着沉沉的,提不起精神。
这还不算,今年最让宫人女官为难的就是系在臂上和脚腕上的“合欢索”了,鲜艳的颜色自然是不能用,可这黑白配深浅蓝也太沉闷了,但是“合欢索”有“辟兵”之意,是祈求战争和瘟疫不要发生的意思。宫中尤其看重这个,又不能不系,只得勉强用重色丝绦系了,终究看着无趣。
宁砚泠也是无法,只得在臂上和脚腕上系了,不过是应个景儿。绿袖还是小孩子心性,只关心今个儿粽子的口味。
宁砚泠穿戴停当后先是往太后处请安,虽说顾子白告病不必上书房,但是在太后处晨昏定省是每日必做功课。且自从张太妃回宫,便日日与太后相伴,表面上看两人是笑语如珠、姐妹情深。
但是宁砚泠眼见着绯霞又伴着张太妃左右,上次她和何欢闹的鬼,直到现在宁砚泠回忆起来还觉得齿冷。如今见这绯霞每日只紧跟张太妃,却不知她还会捣什么鬼,不得不防。
请安完毕,宁砚泠只立在公主后侧。不一会儿楚皇也来了,自陈顺妃一事后,原本两人冷淡的母子关系似是又降了几度。太后连客套话也不欲多说,若楚皇无甚么话说,那么母子俩至多问候个一两句就结束了。
不过今天是端午,张太妃回宫那日小春子就来传过话,楚皇说要借端午在萱室殿举办家宴,为张太妃接风洗尘。果然,今日又重提此事,太后自己与儿子不亲近,也不喜旁人与儿子亲近,便推说心里不爽快,大有要取消这家宴之意。
楚皇倒是像和太后杠上似的,对太后说的心里不爽快只装聋做哑,根本不接那茬,只问太妃娘娘喜爱何种菜色。
张太妃瞧出了端倪,可她既不敢跟着太后说出取消家宴的话来,又不敢和太后对着干,与楚皇大谈自己于饮食上的喜好。可她又是狡黠的,怯怯地说了几样太后喜欢的菜色,一边儿拿眼瞧太后脸上的神情。
幸好楚皇还没打算和太后杠到底,顺着张太妃的话只说道:“太妃娘娘的口味倒是和太后娘娘极为相似,儿臣记得太后娘娘也喜欢这几样菜的。”
听了这话儿,太后娘娘的脸色缓和不少,总算儿子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一番地位的,便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,今日早晨的母子会面就此结束,还算顺利收场,只不知道晚上的家宴如何。
关于这对母子的斗法,宁砚泠并不关心,但是自从张太妃回宫,她心里就惴惴不安起来。
起先她总悬着一颗心。为着楚皇曾经和她私下约定要保她父亲一世无虞来换她的忠诚,要她成为太后身边的“一只眼睛”,这事儿让她总是提心吊胆。
尤其是张太妃回宫后,宁砚泠直觉楚皇应该关心张太妃和太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,说了什么话。可是,她又不知道楚皇到底想知道些什么,也不知道楚皇什么时候会找她问话。同时,她又害怕自己和楚皇私底下的约定迟早会被太后这边的人发现。
橙心不知道她最近怎么了,但是看出她心事有点重,于是在早膳的时候宽慰她。宁砚泠心里感激,可是却不敢跟橙心吐露实情。好在橙心也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,只替她剥了个碱水粽,蘸上酱油,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,道:“你们南方人喜欢咸口的粽子罢。”
说到家乡,宁砚泠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些,她笑道:“这么吃粽子寡淡,在姑苏我们是吃肉粽的。”
橙心从小在北方长大,粽子只爱吃甜口的,听宁砚泠说粽子里放肉,不禁皱了皱眉头。
宁砚泠似在回忆道:“那会儿我们先用酱油汁泡了糯米,再用酱油酒浸了五花肉,粽子一端还要裹上一颗咸蛋黄。煮的时候,肉的油就沁在糯米里。剥开粽叶便浓香四溢。那糯米粒粒油光光的,那肉瘦的丝丝饱满,油的肥而不腻,配上咸蛋黄沙沙的口感,真是人间至味!”
橙心听了,竟干呕了一下,气得宁砚泠在她身上拍了好几下——这么打打闹闹的,宁砚泠绷紧的神经也略略放松了些。
到了晚上,萱室殿临水的台榭稍稍修饰了一下,家宴便开在这里。列席的有张太妃、太后、凌宜公主和楚皇,萱室殿里五品以上的女官都随侍了。
宁砚泠躲在女官堆里,只想着怎么不打眼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