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砚泠失魂落魄地从长乐宫出来,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书房的,方才楚皇的话字字如刀,割在她的心头,直至心头滴血。
微风抚摸过她的面颊,揉皱了她的眉眼,使她滴下泪来。自己还是太天真了,怎么可以对楚皇说那些话呢?他的话说得明白,自己在他心里,大约已经是一个妄议朝臣、不知进退之人了。
他不会再信任自己了,也许,从来也没有信任过。
顾子白的满腔热血终是错付了,自己的理想大约也死在了这片红砖黄瓦里。以前还有个可以出宫的幻象,现在大抵是什么都没有了。
宁砚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秀女所,绿袖见了她只惊呼:“姐姐,你的脸色好差!可是身上哪里不舒服了?”
宁砚泠摇摇头,她说了不该说的话,失了圣心。可是这事没法对人说,就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能说。
太后那里许是得了什么消息,第二天宁砚泠就被召回了萱室殿。太后坐在那里同张太妃说道:“过两日栎儿回京,两个孩子婚前不好见面,陈小姐家里必有人来接的。”
说完,太后又对跪在地下的宁砚泠道:“宁赞善就回来陪着敏儿罢。”
房里安安静静的,宁砚泠听到自己的声音低低地道:“是。”
就这样,宁砚泠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秀女所。
也许有风声走漏,回萱室殿后,连绿袖也说,感觉大伙儿看她们的眼神比之以前略有不同。
人前姐妹们笑得含蓄,似乎总在掩盖着什么;转过身去,她们就立刻聚在一起窃窃私语;可是稍稍一靠近,她们便又沉默不语。
这一切无不刺痛了宁砚泠原本就脆弱敏感的心,她感觉自己的承受力已经快到极限了,弦崩断的那一天终于来了……
过了两日,绿袖不知从哪里听来了些风言风语,回来告诉宁砚泠:“姐姐,她们说你在陛下面前妄议朝政,还说你已经失了圣心,可是真的?”
宁砚泠听了,心乱如麻,只连声问道:“你听谁说的?谁跟你说的!”那声音不觉尖厉起来,直把绿袖吓得一个倒退,撞在桌子上。
宁砚泠侧过头,从镜中看到自己铁青的脸,顿时仿佛被抽去了所有气力一般瘫坐在地上。
绿袖忙跪下来扶她,可是宁砚泠抓着她的袖子,哭得喘不上气。绿袖拥上去抱住她,也哭道:“姐姐,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好歹告诉我一声……我们是姐妹啊!我不要连你的事,都是,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!你好歹告诉我一声……”
宁砚泠也哭道:“对不起,妹妹,叫你担心了……我——”
“她们说得不错,是真的……”宁砚泠的声音小了下去,几乎成了呓语。
可是绿袖听得真切,她用力抱住宁砚泠,哭得声音断断续续道:“姐姐,没,没事了,有我,有我,陪着你,永远,不管,不管好,还是,还是坏……”
这样的日子虽然难过,但是还是要过,太后明面儿上说召宁砚泠回来陪凌宜公主,可是每日一请完安,公主便叫她退下,从不使她多待一刻。
宁砚泠知道,自己失了圣心,对太后来说便全无用处了。现下在萱室殿不过是浑着,待到固原王大婚后,也许太后就会对自己有所动作了。
又过了一日,六月初八,固原王入京。
宁砚泠是去给太后和张太妃请安的时候见到的固原王,他的样貌和张太妃如出一辙。
只是张太妃长得纤眉细眼的,可是这眉眼长在男子身上便是另一种景象。固原王俊眼修眉,虽然神似张太妃,但是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。
即使比不上楚皇,宁砚泠暗自叹得,也算得颜若宋玉了。念及楚皇,宁砚泠心里一阵钝痛,仿佛伤口结了痂,从一开始的刺痛到现在的钝痛。
她想,读书时读到先时臣子为君王所误会,甚至心痛至自弃于世。
那时,自己只觉得那些臣子迂腐,现在自己竟然也有些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了。
复又想到,如此境遇,也并非自己一人,既然别人耐得,自己也该耐得,便紧了紧牙关,心下稍稍平复了些。
接下里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,连带着萱室殿众人也忙得应接不暇。宁砚泠这种终日蛰伏于房内的,也听了个全程。
六月初十,纳徵。一早,内廷就以太妃的名义,给准王妃娘家下聘礼。那一车又一车的聘礼,首尾相衔,从京郊的固原王府运出,直至中午才全部抵达陈府。
六月十二日,发册命使,随后册至妃家。礼部将制好的册封王妃的节册颁发至陈府。陈阁老带着全族男女在门外跪迎,由准王妃的父亲亲手接了册命。
六月十六日,铺房。准王妃娘家的女眷们,将各色床上用品,如床帐、被褥等送到固原王府,并和王府内的人一起布置好新房的陈设。
那负责铺床的叫“全乎人”,须得是父母公婆健在、儿女双全的娘家嫂嫂,为的就是将那十全十美的喜气带给新人。
好在陈府是积善积德的书香门第,陈小姐的几个嫂嫂俱是父母健在、儿女双全。最后便选定了陈小姐的二嫂嫂来铺床,在被褥下铺上枣子、花生、桂圆、莲子,取“早生贵子,连生贵子”之意,又盖上鸳鸯交颈被,挂上百子千孙帐。
六月十七日,醮戒。固原王在府中醮戒三日。
六月十九日,妃家醮戒。大婚前一日,准王妃家全家醮戒。
到了六月二十日,亲迎。一清早,迎亲的队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