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79、
仅太监这一事尚未完,紧接着初二日,皇上再下谕旨,依旧意在节制宗室。
皇帝的这一道谕旨,针对的是城中戏园子。
大清入关之后,京师九门之内,一向不准开办戏园子。可是后来渐渐因为查禁不力,渐渐有人甘冒风险,将戏园子开起来了。一向以弓马骑射为传统的八旗子弟开始流连戏园子,镇日浮荡,消耗靡费,使得生计日见拮据。
有不少大臣因此上奏皇帝,皇帝也为此两次当面询问过管步军统领的定亲王绵恩。
绵恩只说“这是粉饰太平之事,不宜禁止”,皇帝叱道“太平景象又哪里只是区区歌舞能粉饰的?况且城内一旦开设戏园,那么各地段的主管官员衙役等,必定借机讹诈钱财,为中饱私囊之计。”
皇帝说,“朕也有所耳闻,就是步军统领衙门里的不少人,也正借此获利于其间,这才不愿意真正严格查禁,而绵恩也因此才说什么‘不宜禁止’。”
廿廿看到这一段时,心都不由得揪紧了起来。
如果说皇上的上一道关于裁撤王公大臣私宅中条件的谕旨,触及的尚且是大面儿的王公大臣们,而这一道谕旨,看似在严禁戏园子,可是皇上的不满分明已经指向了定亲王绵恩。
尽管皇上最后并未责罚定亲王绵恩,可是皇上却也在谕旨中说“绵恩其意殊不可解,其故亦不必究,存于朕心,再观后效”,这反倒更是一重威慑之意。
廿廿不由得放下“宫门报”,抬手按了按额角。
她明白,皇上如今是想要革旧布新,严整宗室为首的八旗子弟的奢靡腐化之风了。
往往一个盛世之后,跟着的便是盛世之尾的奢靡难改。便如康熙朝之后,需要雍正爷来革弊;而此时经过乾隆爷的一个甲子之后,摆在皇上眼前的就是这样一个景况。
况且此时西南用兵尚未彻底结束,三年用了七千万两银子之后,如今依旧还在每一两个月就一二百万的军费拨过去……朝廷便是家底深厚,可是终究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。
故此皇上已然痛下决心,从和珅开刀,就是要摆明这样一个态度。
如果说杀和珅,是给大臣们立的一面靶子;那么接下来就要给所有八旗子弟们一个警醒了。
皇上的第二刀,这便砍向宗室们来。唯有宗室们先改了奢靡腐化之风,八旗子弟们才可能洗心革面。
只是皇上砍向大臣的刀好砍,反倒是砍向宗室的刀,没那么容易拿捏分寸。
终究是一家子骨肉血亲,若是砍重了,反倒是后患无穷。所以皇上变换着刀法,左一刀、右一刀,从各种小事上开始入刀,以期令宗室们能因疼痛开始警醒。
定亲王绵恩,乃是绵字辈皇孙里的长孙,又是乾隆爷长房的王爷,他的代表意义自不待言。
廿廿轻叹口气,指尖儿从“其意殊不可解,其故亦不必究”几个字儿上滑过。
她懂,实则和珅的二十大罪不重要,他贪墨了多少家产也不重要,重要的是皇上要以他为靶子,向朝臣表明他重整朝纲的决心——首辅大臣皆可手起刀落,其余大臣谁还敢掂量掂量自己项上人头几斤几两?
而定亲王绵恩也是一样,他究竟为何说城中戏园子不宜禁止,他心内想什么也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是乾隆爷的长房长孙,是绵字辈里的老大,皇上从自己子侄一辈中的长房长孙开始追究,那其余的宗室子弟,谁又敢觉着自己比乾隆爷的长房长孙还要金贵?
皇上敲响的鼓声,相信但凡有点儿心的大臣和宗室们都应该已经听见了。
倘若他们都能明白皇上的苦心,那自然是大清之福,天下之福。
不过廿廿也在心里轻轻问一句:倘若他们当中,依旧有不知悔改的,甚至反倒将皇上的一片苦心都给当成了对他们的为难呢?
这个江山,哪里好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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廿廿心下也是沉郁,便丢下宫门抄,起身径自去看绵恺。
绵恺也大了,转眼今年已是虚龄五岁,最迟明年便要进学。
而在进学之前,这孩子也该挪到阿哥所去单独居住。
当娘亲的,都是觉着孩子在跟前儿兴许有这样那样不顺眼的,可是一旦提到要离开,这心便跟被揪扯成了八瓣儿似的,提都提不得,想都不敢想。
除了舍不得,廿廿心下更多的还是不放心。
终究,这是宫廷,而绵恺是绵宁之外唯一的皇子。只是绵宁已是成婚的人了,而绵恺终究还这么小,却也不得不从小就要被前朝后宫,乃至整个天下,将他与绵宁两个摆在一起比较去。
她知道绵宁那孩子好,可是她也终究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受委屈些儿。
越是这样想着,她越是想知道有朝一日她不在身边儿的时候,那孩子会是什么样儿。故此廿廿还是循着一向的方式,没叫人去知会,她是自己鸟悄儿地去的。
在门外听了会子,廿廿的心倒是安定下来些儿,这回没听着九慧或者是绵恺哼哼戏里的调子了。
只是里面没人哼哼戏,却也没有旁的动静。
廿廿皱眉,忍不住轻声问五魁,“怎么这么安静啊?”
五魁皱了皱眉,轻声道,“怕不是三阿哥写大字呢吧?”
廿廿一想也有理,写字儿是得屏气凝神,不能出大动静。
廿廿便悄然入内,层层走过帘幔,一直走到绵恺的书房门口儿,往里瞧——
倒是没错儿,绵恺果然是手里捏着墨笔呢,可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