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姑母不在了,她本生的两位小阿哥也全都夭折了,如今十七王爷府上能给她穿孝的,唯有人家武佳氏所生的儿子……那儿子自是存着二心的,你敢指望他对姑母心怀孝敬么?”
“终究,也唯有咱们这些母家子侄才是真心为姑母哀悼的晚辈罢了。而明大哥哥是姑母的亲侄儿,又是咱们家的领头人,姑母身后的一切唯有明大哥哥给顾着了。姑母这生前身后的委屈,明大哥哥若不管,那当真就更没人能指望了。”
明安不由得闭上眼。他是过继来的孩子,他最怕的就是族人说他扛不起事儿,辜负了这世袭而来的果毅公爵位。
舒舒见状,适时又叹了口气,“若我阿玛还在世,此事自然还有我阿玛扛着,自不必叫明大哥哥如此作难。只可惜……我阿玛也不在了。”
“我阿玛和姑母,竟然是在七个月之间,相继离世……”舒舒已然悲难自已。
明安这心下,如同百爪挠着,脸上难堪得一时一团火、一时一块冰的。
他是过继子,承袭着原本不该属于他的公爵爵位;他又只是个侄儿,却接过了布彦达赉生前的差事……他的一切,可说都是家里长辈们给他留下来的。
若没有嗣父,若没有叔父布彦达赉,那他什么都不是,充其量是个钮祜禄氏门中再普通不过的子弟罢了。
所以他不能在族人面前丢脸,尤其不能在布彦达赉的女儿——二阿哥福晋面前丢脸!
他便深深吸口气,“大妹妹说得对,姑母薨逝,身后没有本生的子嗣,那便唯有咱们这些娘家人还记着姑母……姑母的事,我这个当侄儿的,理应替她向皇上奏明。”
舒舒这才收了悲声,轻轻叹口气,“不管怎么着,也不能叫武佳氏扶正了,抢了姑母生前的一切去。”
“……好在前头还有例子,十一王爷福晋薨逝之后,就算家里侧福晋一大堆,不是也一个都没扶正去?那四个侧福晋里头,信勇公家的安侧福晋、他他拉氏侧福晋也同样都是先帝亲赐的侧福晋啊,可是十一王爷府里,福晋的位子不也是一直还都空着呢?”
“便是十七王爷还年轻,子嗣也不多,跟十一王爷那边儿情形不一样。可是,便是要给十七王爷续弦,也可以再选毫无瓜葛的新人就是。总之,断断不能叫武佳氏‘摘了桃子’去。”
明安仔细地听着,听罢便也缓缓点头,“大妹妹的话儿,我都记下了。大妹妹放心,这几日我便设法求见皇上,与皇上回明此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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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十七王府回宫,舒舒一路都幽幽地算计着心事,一声未出。
主子如此,自叫绛雪和绯桃两个心下有些惴惴不安。
待得回到撷芳殿,重又回了守孝的后殿去,绛雪才小心问,“……奴才方才从旁瞧着,明公爷仿佛颇有些犹豫不定。主子要为十七福晋要个说法儿,自是主子对十七福晋的孝心,上天可鉴,可是奴才斗胆说一句:主子还不如将这事儿委托给旁人才好。”
舒舒轻哼一声,唇角勾起。
“你们没瞧错,我那明大哥哥就是犹豫不决了。而且他也没想藏着掖着,他在我眼前表现得够明白的了。”舒舒抿了口茶,“他自是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,我这眼睛里自小儿就不揉沙子。”
“他这么着,便也是在我眼前不想遮掩,他这是就想叫我看出来。他觉着,我若瞧出来了,这事儿就不会叫他去办了,那才合了他的心意呢……”
绛雪和绯桃也都是一愣,两人对视了一眼。
她们两个是舒舒的裴家女子,便跟星楣一样,都是从钮祜禄氏的家下女子里挑出来的。明安算得是她们的总家主了。她们各自的父兄、亲戚的,也都有在明安手底下当差的,仰着明安的鼻息生存。
如今布彦达赉已经死了,明安就更是名实相附的主子。
绯桃便委婉地问,“明公爷既然不想担这事儿,那主子又何苦非要委给明公爷?他既不愿意,那办起来怕也没意思。”
舒舒轻哼一声,“他之前的话,你们也该听出来了,他是连咱们家侧福晋都不愿意开罪的——不能说他胆小怕事,但是他一定是想要左右逢源,至少也能明哲保身的。”
“他从前想投皇后那边儿,后来被我说服,终究肯替我办事。结果四月间他奏了皇上阿玛恭阿拉一本,叫皇上那边儿也给他个教训之后,他就缩缩了,想藏起来不出头了!”
“他的想头自然又是既不得罪我,又不再去触碰皇后娘娘的逆鳞……他忖着他反正是钮祜禄氏弘毅公家的当家人,是我和皇后娘娘共同的母家的家长,那他就想两头儿都端着,两边儿都得好儿!”
“他想得美,我却如何能叫他如意?他如今承袭了家里的公爵,又接过了我阿玛的差事去,结果他只想擎着好的,却不想办事儿了?我能放了他去才怪!”
“如今家里既然他当家,他就得办出当家人的事儿来!他想缩头,我就非将他给逼出来;他想左右逢源,我就非得让他在我和和皇后之间只选定一头儿去。要不然……他让我不得好儿的话,我就也饶不了他!”
绛雪和绯桃就又对视了一眼,不敢再多嘴了。
——她们两个都明白了,实则能不能替十七福晋讨个说法儿,不重要;重要的是自家主子要借这事儿逼明公爷站队,将明公爷继续牢牢地攥在她自己个儿的手掌心儿里,绝不给明公爷机会再去两边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