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亭县在江南并不起眼,他和上海县同为松江府的范围。只是近年来,江南兴起了纺织,华亭因为北靠杭州,西临运河,渐渐被不少商贾们重视起来。
办纺织,杭州自是不容易,毕竟那儿衙门太多,总是让商贾生出疑虑,再加上大明本就在杭州设立了织造,专供宫中用度,织造局虽然得了上头的招呼,倒是不敢为难刁难什么,可是制造局每年亦要采买大量生丝,且多是低价购买,这就导致许多丝商不敢在杭州市面交易,因此现如今,论是丝商还是纺织商人都愿在松江府交易。
华亭县如今也成了重要的交易中心,主要还是得益于当地县令聂豹的纵容政策。
聂豹乃是王学的门徒,王学扎根于江左江右,和地方上的许多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,而这里的风气本就不太排斥商贾,聂豹对治内的工坊和聚集起来的商贾采取的是放任的态度。
既不会和他们打成一片,也不会多管闲事。[
这样的态度其实对商贾们来说,已是很难得了。再加上华亭的地利之便,水路密集,曾几何时,这里也曾商贾云集,人流如织。
只不过……
近来闹了倭患,使得市面一下子萧条下来,倭寇占了杭州,使得整个江南震动,谁也不敢保证,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江南的军民百姓对倭寇本就带着一种深深的恐惧心理,因此这些时日以来,走货的丝商一下子都没了踪影。谁也不敢再押着货四处闲逛,生怕哪里再出倭寇。
没了原料。这工坊自然开不了工,因此那些招募起来的工匠学徒也只能坐吃山空。不只是商贾们急的跳脚,便是那些工匠、学徒,还有沿途商铺,甚至于官府也感到为难了。
大家都没事做,成日游手好闲,总不是办法,可是时局如此,却又是可奈何。
华亭县靠江靠海,因此也设了水路巡检和海路巡检。水路巡检负责松江,海路巡检则是严禁百姓下海,只是现如今,因为害怕倭寇,所以县衙里所有人发动起来,上到三班差役,下到巡检的官兵,每日都在上海唯一的码头旧址处防备,便是县令聂豹。亦是常驻于此,他这么做,倒不是打算和入袭的倭寇要拼个你死我活,做官是要讲政治的。目的非是安定民心罢了。
说这里是码头旧址,是因为这里的码头早在百年前就已拆了,而这里算是唯一的一处深水区。大船可以畅通阻,倭寇要是入袭。必定是从这里,若是其他地方。暗礁密布,便是寻常的尖底的中船都不可能穿过。
此时聂豹聂大人就暂时住在这里的一处富户家里,心里却是叫苦不迭,县城里人心浮动,又有成千上万人所事事,这些人可不是寻常的农户,而是工匠,农户再怎样,总还有余粮,可是匠人和学徒不同,他们是做一天的工拿一天的钱,绝不赊欠,就算存有一些余钱怕也不多,一旦家里老小饿了肚子,肯定是要闹事的。
再有,现在倭患造成人心惶惶,甚至连不少乡绅地主也不敢在这里呆了,把地留给管事打理,携家带口全部去了南京做起愚公,乡绅们一走,这地方上的许多摊派就成了难题,这样下去,非要华亭大乱不可。
聂豹吃着茶,心里咒骂倭寇,却又担心着县里的事,这大过年的也不消停,本来今年华亭县好端端的,如今却是百业萧条,这样下去,却不知如此是好。
心里正在琢磨,却不想有差役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,道:“大人……不好……不好了……船……有船……”
听到有船两个字,聂豹吓得脸色都青了。
“船,什么船,哪里的船,有多少艘船?”
“很多……很多,都是大船……”
大船……
现在是冬季,本来就不可能有大船出现,而且这么多年来,大明也没有这么多大船,结果只有一种可能,就是有大规模的倭寇来袭……
想到这里,聂豹一下子呆住了,他连忙道:“走,去看看。”
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斯文,连乌纱也不管了,飞快冲进去,这一出了院落,便看到远处的海平面上,竟真隐隐有数的大船在海雾之中若隐若现,朝着这边过来。
滩上的差役和兵丁都已经吓呆了,这么多大船,自然是大规模的倭寇,没有三五千,至少也有一两千,所有人乱成一团,海路巡检王昌觑见聂豹来了,连忙踉跄的跑来,道:“大人……大人……此地不宜久留了,倭寇势大,要出事,要出大事了,得立即回县城去,得带着百姓逃命,还要立即知会松江府,让知府大人做好准备……大人……完了,这是巨寇,全县军民……”[
聂豹虽然也吓得发抖,可总算还有几分胆量,怒喝道:“胡说八道,休要长他人士气,我等官吏官兵、民役亦有五百之数,怕个什么?逃?华亭县城郭方圆不过数里,多数街坊都在城墙之外,咱们逃了,就算固守了城郭,城外的数万百姓怎么办?传令……传令下去,固守这里,一面去松江府求援,守不住这里,县里军民俱死矣,让王主簿先回县城去,我们多拖延一些时间,好教附近的百姓尽量入城!”
听了这话,海路巡检王昌吓得脸都绿了,这县令是个愣子,这是打算把弟兄们全部去送死啊。只是二人虽互不同属,可是县令就是一县父母,县令若是不走,他若是逃了,怕也是大罪,此时只能哭丧着脸,道:“大人三思。”
聂豹冷笑:“三思什么?老夫倒是想要三思,可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