颜良曾经在上艾遭遇战时与杜长隔开老远照过面,但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着。
他见杜长面貌并不甚凶恶,反倒因为失血过多面色有些发白。
根据陈正与陶升等人调查得知的消息,此人本出身博陵大族,为保全家族才投入张牛角、张燕麾下。
其人行事比之张燕另外几个亲信大将王当、孙轻等辈要温和得多,或许是出身大族,并不嗜好杀戮,手上沾染的百姓血腥也较少一些。
这一次,颜良定下的目标便是拿下虎尾寨,拔除贼人在这条小道上的重要支点,并尽量消灭老槐谷中的精锐贼兵。
眼下两个目标一一达成,且更有意外之喜,俘获了主持老槐谷中练兵事务的杜长。
在颜良的计划之中,对付黑山贼,光靠打是不够的。
茫茫黑山,数百里范围,若是让他一个一个山头去剿贼,那他这辈子其他事情都不用做了,尽数扑在黑山里得了。
所以大的战略便是,围、打、抚,三者相结合。
通过断绝道路,围困黑山贼,削弱彼辈的实力,更为攻打制造机会。
通过强有力的打击,把黑山贼往狠里打,打的他们感到彻骨地痛,感觉到覆亡在即的危机。
只有这样,才能采取最后一步,招抚。
在孝灵皇帝的时候,朝廷也曾招抚黑山贼,封杨凤为黑山校尉,封张燕为平难中郎将,允许他们开府建牙,实际掌管诸山谷中事,得举孝廉计吏。
颜良曾经对此做法嗤之以鼻,只有打得过才叫招抚,打不过那叫啥?苟且罢了!
在那之后,黑山贼依旧我行我素,为祸郡县,甚至还攻占了邺城,差点把袁绍和他手下幕僚臣属的家眷一锅端了,可见当时的招抚有多么失败。
只有举起正义的铁拳,把贼人打得服服帖帖,让他们不再心存妄念,只余下投降一条路时,那才能叫招抚!
这种事情便如同1964年10月16日,在中国第一颗原子弹试射成功后,第二天中国就向世界各国政府郑重建议:召开世界各国首脑会议,讨论全面禁止和彻底销毁核武器问题。
只有你自身足够强大,才能够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。
在这一场黑山之战开打前,颜良当然是希望把张燕、杜长等贼帅尽数杀了,一个不留,为肃清黑山贼患扫清障碍。
不过眼下俘获了杜长,那就不妨宽待一二,看看能否为之后的剿灭、招抚增添些筹码。
颜良看着不知因为羞愧还是畏惧低垂着头的杜长,说道:“卿本佳人,奈何从贼啊?”
从旁人的称谓中,杜长知道是常山之主来到了自己面前,他低着头看着面前颜良的包铁战靴,答道:“形势所迫,不得不尔!”
颜良道:“即便是当年为形势所迫,可你为贼帅多年,就从无思悔改么?难不成张燕便如此值得你为他效命?”
杜长道:“张将军也不过是为了寄身黑山之间的人们求个生路而已。”
颜良闻言冷笑道:“哼哼!求生路?抢掠郡县,杀害无辜百姓,便是汝等的求生之路?那那些无辜遭灾的百姓呢?彼辈便又何尝不希望能好好地活着,好好地生活?”
“你如此冥顽不灵,亏你还出身地方望族!”
杜长自从以身加入贼人中间换得宗族的平安后,与族中的来往并不多,此刻被颜良提及,不免心生愧意。
不过他自问加入黑山之后,并没有做过太多过分的事情,更劝阻张燕行温和之道。
杜长道:“那些事情或也有之,不过张将军这些年一直约束部众少行劫掠,安心经营山谷,奈何彼辈不服约束,张将军与在下也万般无奈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!”
颜良闻言一阵大笑,然后说道:“少行劫掠?不服约束?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叫做‘狗改不了吃屎’么?彼辈以抄掠郡县起家,在他们眼中,那些安分守己的百姓便是他们可以肆意鱼肉的目标,所谓行事约束不过是一块欲盖弥彰的遮羞布罢了!”
“想那王当抄掠灵寿之时,张燕是如何约束的?”
“想那孙轻抄掠中丘之时,张燕又是如何约束的?”
“是否不以为意?”
“还是放出几句不痛不痒的申饬?”
“又或者心安理得地享用起彼辈劫掠来的民脂民膏?”
“便说张燕本人,不是还在上艾半途劫道,欲要对我不利?”
“前些时日,赞皇山处的屯田堡寨遭袭,又是谁的手笔?你杜长是否也参与其中?”
“我且问你,灵寿、中丘的百姓何辜之有?那些各地收容来垦荒屯田的流民何辜之有?要成为汝等肆意祸害的牺牲品?”
“我看汝等哪里是什么求生,恰恰是这世上无数艰苦求生百姓的最大阻碍!”
颜良一通好骂,说得杜长简直无言以对。
是啊!王当、孙轻等人早些年为张燕出了不少力,张燕又怎会因为一些劫掠之事而苛责他们呢?
而张燕说是要为了黑山王当、孙轻等人复仇,可究其本源,可不正是王当、孙轻等人先挑起的衅端么?
杜长在心里想着,自己投身黑山之中,是否是错了?
可若是自己当年没有以身事贼,又如何能保得宗族无虞?
如此说来,自己可也不是黑山贼的牺牲品么?
想到此处,杜长低着声调说道:“在下……惭愧啊!”
见杜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