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知道三郎能看出自己真正是在做什么,太平一双明眸潋滟着盈盈波光,看着他忽而笑了。
隆基亦将唇畔一道温弧扯开,二人相视一笑。
是的,太平公主争夺水碾最终未果,她合该是气愤难平的。但其实她只是在表面做出怎样怎样生气的样子,却是暗暗的松了一口长长的气!
她是有意的,隆基说的没错,这场戏自始至终就是她一手策划并参演而出。她此举就是为让中宗李显看到,这样一位表面富可敌国、声威赫赫、着实光鲜的公主,其实内里并无半点儿可以称道的势力!就连一只小小的水碾她都是争不过的。
自古以来,为皇为君者最忌惮的一等大事便是臣子的势力大过自己!如是,时今声威权势加身、资产封户厚饶的太平公主自身光芒着实显眼,以至她时今也不得不学起了韬光养晦、以及女人天生便合该有着的一种本能……示弱。
即便李显不信,即便没有人信她连一个水碾都争不过,但她至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,借此契机给了李显一个表明心迹的暗示。她在告诉自己那位做了皇帝的兄长,她并无野心,她请他放心。
倒是是有多累,累身还是累心?又或许两者都有?看着眼前笑颜翩跹、却又何其无奈的太平,隆基蹙眉,却一时诚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。
又能说什么?太平时今奉行之道,不也正是他父亲李旦一直以来从未摒弃过的处世之道?活在这个世界上,每行一步路、每说一句话,都是何其艰难!似乎一直以来始至时今,就没有一天当真是顺心如意过!
何其无奈呢!这样的无奈呵,不知又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的结束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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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晚时分,天色渐渐染就了宣纸泼墨的阵仗,便连天幕都似乎比白日里压的愈发的低沉。
大明宫中,宫娥素手托着铺垫了红绫子的果木盘,绕着幢幢华殿回廊一圈圈的走,边将盘中盛放的香榭漫空里挥洒。
于是整座唐宫在入夜之后便又被浸染在一脉熏香里,这袅袅的气息穿堂过室的蔓延入每一丝缝隙、角落,如无形的馋舌攀爬逶迤,将本就烛影溶溶的慵懒景致更烘托的恍如陷入一尾游鱼的梦寐。
灿金色的寝宫内室,一席龙袍覆盖之下那心力疲惫的帝王尚没有入眠。他就那样倚着几案、背靠绣屏,抬起的手臂单单撑住微烫的额头,良久良久保持着这个姿态,不发一语,只在偶尔的时候徐徐然叹息一声,明显是在暗暗生闷、暗暗发愁。
韦筝见李显这个样子,也不敢冒然惊扰了他让他更加不快,便足步轻袅的自一侧帘幕后悄然过来,低声吩咐侍立一旁的宫娥去为皇上准备安神的羹汤后,才又慢慢过去,俯身抬手自他身后圈住了他的肩膀。
李显只觉肩头一暖,那飘渺恒长的神绪倏然一定,极快回神的同时也感知到了妻子熟稔的气息。心知是筝儿,他抬目看她一眼,疲惫的面孔便浮起一脉安然的神态,似是松了口气一样。
“陛下,又是在为怎样的事情扰心至斯?”韦筝便在他膝上坐下来,绵软的小手顺势帮他按摩上了太阳穴,徐徐启口间思绪也在不动声色的转动开来。
感受着妻子水一般温存的抚慰,那可亲的感觉从来都带着不容抗拒的魔力,焦心的皇者倏然便觉的原来浮生是这样的美好,岁月是这样的充满诱惑……有她在身边,只一瞬间,他倏然便忘却了所有的忧烦、卸下了一身凛冽的防备,次第沉沦在她这一条香气袅娜的河流之中,甘愿一点点被溺死也是好的!
“没什么。”心境有了安然,面目也就跟着柔了起来,显启口却又没忍住叹了口气,“还是一直以来便生就出的远瞩之忧啊!”是时宫娥已将备好的果汤端了进来,显示意她放下之后又将她遣退,言语落定时顺势执了勺子将羹汤舀起来饮了一口。
韦筝便止了为他按摩的动作,初一闻言便心口微定。
即便显这话只说到这里,但已经不用再往下说。对于显的忧愁,韦筝亦是明白。
归根结底皇上这一桩心事、当然也是与皇同体的皇后的一桩心事,其实就是因为自打登基之后便是弟妹强势、官员大臣各自分派各怀有异心,主弱臣强之下李显这个皇帝之位始终都觉坐的并不稳当!
原本这个局面是一早便预见到的,但真正使李显竟日连夜没个着落的其实是,局面不稳便也罢了,偏生他又没有自己可以扶植的心腹!
时今中宗已是第二次登基为帝,这中间不知隔了多少个动荡的年头!早年前他在长安城中那些旧部时今早已七零八落,且他一向信赖的韦皇后娘家也已无人。
那还得从房州流徙时说起,莫不是苍天定数的!当初李显与韦后被废被流,韦后娘家也跟着潦倒败落。韦后有一胞妹,生就的光彩照人、娇艳淑丽,初初长成时偏生被一个山野土匪给盯了上!那土匪求娶韦二小姐为压寨夫人,韦家乃是名门,且又有谁愿把女儿嫁给一个土寇流匪?韦家二老自是不依,却就这样,满门便被那土匪尽数杀戮、死状惨烈至极!
悲剧远不止那些,那直接导致了李显时今登基之后,无法再如初次为帝时那样扶植妻子的娘家人,因为妻子娘家已经委实没了可用之人!故而他登基之后一直都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