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‘北方有佳人,绝世而独立。一顾倾人城,再顾倾人国。宁不知倾城与倾国,佳人难再得’,”田胜吟唱起之前李延年所唱之歌谣,而后感慨道:“天子富有四海,乃是天下共主,也只有绝美的女子才配得上。这女子的美丽容颜,却又往往能够兴盛一个家族,让美人的家人亲属获得权势,所以才有了外戚的权势。”
说到这儿,他又是轻叹一口气,接着说道:“但时间便是佳人最大的敌人,随着时间的消逝,美丽的女子容貌不复,那么原本依托于她一人容貌的诸多得势外戚又该如何自处,保住手中权力呢?”
这武阳侯突然感慨起外戚权力的获取来,众人听得有些莫名其妙,却又不敢出言打断,只得纷纷默不作声。
“只有一种途径,那就是为天子产下子嗣。”他见众人沉默,便自问自答道。
“我长姐年轻时美丽动人,正是能赢得天子青睐的‘佳人’,但岁月蹉跎,随着年岁增长,长姐虽然依旧美丽,却失去了那年轻女孩特有的青春光彩。而这本是她最重要的武器与凭助,”田胜接着说道,“而郎官想必知道,以我长姐的性格,哪里能甘愿认输?”
张骞听了田胜之言,微微一窘。田胜与太后骨肉至亲,而且感情深厚,敢当着众人谈起她年少时的往事,可对于张骞而言,他则万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,妄议太后旧时的故事。
更何况太后年轻时的旧时有那么传奇,就连寻常闾阎都能绘声绘色地谈起,充作饭后谈资。
然而,如此众所周知,如此传奇,在帝王之家也就意味这不光彩与体面的缺失。
皆因太后王娡入宫之前,已经是个有夫之妇了,甚至还生育了一个俗世女儿。
原来太后王娡本是槐里人王仲之女,其母名叫臧儿。后来王仲去世,臧儿改嫁给长陵田氏,才生了田蚡和田胜,这也正是为何太后与田蚡田胜兄弟二人姓氏不同的缘故。太后年轻时便嫁给了金王孙,生了一个女儿,但是她母亲臧儿请相士为她看向,相士见她大惊,说她有天子之母的面相。臧儿因此动心,费劲心机将已婚女儿送去当时还是太子的景帝刘启府中,让她改嫁给了景帝。
后来刘启继位,成为天子,王娡也孕育了如今天子刘彻,正印证了当年相士的断言。
王娡年少时极其美丽,本就不屑屈身金王孙,得了天子宠爱更是心藏大志,想要自己的孩儿继位为帝。但她一介已婚女子,又为平民百姓生育过子女,在这皇庭后宫中想要上位谈何容易?但她心智坚韧,百折不挠,再加上弟弟田蚡聪明多谋,多年隐忍经营,还真让她的亲子刘彻得封太子,丈夫死后,她果然母仪天下,成为太后。
这些事情张骞十分清楚,但是他绝不会亲口说出,如今田胜谈起,他万般无奈下,仔细思考了好一会儿,才开口说道:“太后娘娘命应吉祥,年少时便被高人断出富贵,实在是上天对君侯两家的眷顾。”
田胜听了他的话,讪讪一笑,道:“我听说郎官学从孔孟,尔先师圣人不是说‘不言乱力怪神么’?怎么如今竟把长姐的命运与一路历程全部推给了这莫测上天了?”
张骞无言以对,只得正襟行礼,说道:“夫子还言道过‘敬神,如有神在’,张骞渺小俗人,不便妄自非议贵人与上苍,还请君侯见谅。”
田胜听明白了他不欲乱作评论的深意,点点头道:“郎君谨慎,吾就不难为郎君了。长姐一路心酸旁人不知,我这弟弟却是一清二楚,她忍辱负重,就是为了能够登临极顶,这些年来她与蚡哥苦心经营,才得今天的局面。所以,便纵使天下人皆去非议长姐,我对她也只有敬佩之情。郎官将一切推给天定,我却认为,这一切,胜在人为!”
张骞点头同意,抛开世俗不看,武安侯与太后娘娘算得上是天赋异禀的人中龙凤了。
田胜接着笑了几声,而后颇为自嘲地说道:“郎官追凶任务繁忙,却陪我这赋闲寻欢的昏庸诸侯聊这些有的没的,实在是过意不去,我们还是聊回这鬼影杀手吧。”
张骞闻言一凛,赶紧恭敬说道:“但请君侯指教。”
田胜貌似有些困倦地伸了个懒腰,而后懒洋洋地摆了摆手,说道:“我才智平庸,可给不出什么有用建议,几句无用之言送给郎官,就当是我二人如今相交的情谊了。”
张骞听了这话,端正身形,全神贯注起来。
田胜伸出三只手指,对张骞说道:“今日郎官来此,前前后后一共弄错了三件事情。”
张骞追问道:“骞做错了哪三件事?请君侯详教。”
“其一,”田胜屈下一指说道,“郎官来找我,乃是认为我与武安侯骨肉至亲,对武安侯了解详细。此次鬼影杀手加害他门下田簋,郎君认为我可能知道些细节,能够依此判断我兄长被杀手盯上的原因,可是如此?”
张骞回道:“正是如此。”
田胜一笑,说道:“这里郎君便弄错了,”他看着张骞不解的神情,解释道,“天下凶案中受害之人无不力求真相大白,郎君可见过不欲得到补偿,或是不欲真相大白的受害者?依我看,武安侯乃是明白,真相不被揭开,才对他最为有利,所以他呀,恐怕算不上受害者喽。话又说回来,既然郎君知道我兄弟情谊,他既然不欲深究,我又怎能出卖他给郎君呢?”
张骞一愣,田胜这番诡辩竟让他无言以对,他摇摇头,只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