严格来说,寻菱死去,回忆到这里也就算结束了,但在此之后,沉寂许久的幻境场景一变,混沌浊气在其中弥漫开来。
闻到不舒服的气味,执若顿时拧紧了眉头,转眼问那红衣的骷髅,“为什么你身上会有混沌的气息?”
三界有三界的规矩,死灵就算是再怨恨,也只能有怨气而已。
红衣的骷髅并不回答,只是呆呆地看着回忆中自己被扔在东荒,风吹雨打野兽啃咬的尸身,眼眶中不断淌出黑血来,仿佛要在她脚下汇聚成一滩污浊的河流。
静默良久之后,红衣寻菱终于对执若开口,她转身直视着上古神那双清明而漂亮的双眼,“虽然我很喜欢你在看到我回忆时的表现,我也看的出你是在同情我,但一旦进了我的幻境,就没有活着走出去一说。”
下一刻黑暗中无端吹来浑浊腥臭的风,骷髅身上的红衣飘荡,戾气张牙舞爪地向两人扑过来,执若和君寒却依旧站着不动。
“你这样沉迷于自己的执念,重明怎么办?”
戾气在离上古神还有半寸的地方猛地停下。
“重明?”骷髅似是极其疑惑地一歪头,黑洞洞的眼窝中竟露出些微茫然,她木讷地重复自己听到的这个名字,“重明......是谁?”
执若微微一愣。
她居然,已经连重明是谁都忘了吗?
无数次在自己的执念里循环,却只流连于神女折磨她的那一段,对神女的恨意不断加强,对重明的记忆却一直在减淡,被戾气消磨得忘掉自己最爱的人,最终只剩仇恨,寻菱的执念对她最严重的折磨不是将她困在东荒,而是逼她忘掉自己所爱。
但显然此时的寻菱对重明的名字依旧有反应,骷髅的骨架不自觉地颤抖起来,此时执若的声音恰巧低低地传进她的耳朵,蛊惑一般响起,“你仔细想想,你的幻境为什么截取了下界的那片山谷,你又为什么死守在东荒,你是为了等什么人吗?在那片山谷里你遇到了什么让你一生难忘的人吗?”上古神的灵力在一片黑暗中晃晃悠悠地亮起来,驱散周围的混沌和戾气,她一双眼睛清清朗朗地像是提醒着寻菱什么,“那个让你一生难忘的人,他叫什么名字呢?”
骷髅的戾气散掉大半,她眼中血泪不再下淌,只是呆滞地看着远方不知名的地方,半晌后终于嘶哑地道,“重......明。”
像是累世挚爱,沉默而深刻,即使万年未见,一个名字也足够惊心动魄。
幻境深处浓稠的黑暗中突然透进一束光,男子循着声音走进来,他脸上蒙着两指宽的布条,前额破开了两个血口,白袍带着仆仆风尘,仿佛从万里之外不顾一切赶来。
是水君重明。
他依旧带着死时的血污,神情看起来却坦然,少年水君走到呆站着的寻菱面前,无言凝视片刻后,重明伸手拂去她脸上的血泪,毫无顾忌地把浑身戾气的骷髅拥进怀里,他温和地低声道,“阿菱,还记得我吗?”
寻菱愣愣地站着,眼眶里涌出清澈的泪来。
下一刻,幻境像镜子一般咔地碎裂了,他们站在刚开始的那座茅草小屋里,寻菱的眉眼渐渐恢复成初见时的温柔模样,她颤抖着伸手回抱住重明的脊背,“三哥?”
重明从袍袖中摸出一朵已经快要开败的杏花,像是万年前那样插在寻菱鬓角,他吻一吻寻菱的额头,“嗯,三哥来晚了。”
隔着苍茫东荒迢遥三界,时隔万年,两人终于得以再次拥抱彼此。
执若看着相拥的两人,缓缓松开手,指缝间漏出黑色的碎屑。
是那颗在魔族时,由神女的心腹都蹇带来的,砸到了枃斥君的珠子的残骸。
“是重明的眼睛吧,”君寒走上前牵起执若的手,细致地擦去那些碎屑。
执若无声地点点头。
其实刚进入东荒时她便感觉到了,自己袍袖中有什么东西在和东荒某处的游魂建立联系,待得她摸出来一看,居然是那颗黑不溜秋的珠子,当时执若并未想明白,便一直揣着疑惑,直到后来遇到被妖兽围攻的重庭,听他说重明的魂魄可能被困在东荒,而后神女又说到重明留下来了一颗眼睛,执若才终于反应过来。
及至刚才,执若以这颗神龙的眼睛作为媒介招来了重明的游魂,才算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。
“没想到重明真的仍然留在东荒,”君寒握着上古神纤细修长的左手翻来覆去地擦,“以他的眼睛为媒介来进行招魂,大概也只有阿若能想得到了吧。”
“重明没了龙角,大概是会被永远困在东荒里,至于用眼睛招魂的问题......那是当然,”幼时便骄傲惯了的上古神毫不自谦地扬起下巴,“毕竟本上神那么聪明。”
“对,”上神控的魔族少君对这自夸毫无异议,他笑着点点头表示赞同,亲昵地摸一摸执若发心,“上神最聪明了。”
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谨慎而克制的咳嗽,两人转头去看,见水君重明牵着寻菱走过来。
“多谢上神,”重明与寻菱十指相交,在执若面前深行一礼,“我这些年一直在东荒找阿菱,但魂魄的力量可能是太微弱了,几万年过去也没有结果,还好遇到了上神,实在感激不尽。但上神地位尊贵,我没有什么能入的了上神眼的谢礼,”重明无奈地一笑,“只有个不值一提的神印,想要送给您,请您务必收下。”说话间,重明眉心渐渐剥离出一团灵光来,径直向执若飞去。
“这是历代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