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人静,居瀛神君的随云山上万籁俱寂,守山门的小神官早已因为受不了混沌瘴气而逃去了别处,山中无人打扫,枯叶散枝遍布山阶,呈现出一片凋敝,只有神殿深处传来的一点微弱的亮光和隐约的争吵声,才昭示着此山依旧存在着活人。
“上神,其夙上神,您老还没刻完呐,再这样下去,我这魂魄都要被吹走了。”
神殿里,居瀛神君的魂魄上上下下地晃荡,看着正在雕刻玉石的那个人。
“急什么,还差最后一点就刻完了。”
其夙看也不看地敷衍一句,继续手底下的工作。
可怜的居瀛神君自打传闻说执若上神出了事,便已被赶出了自己的躯壳多日,得不到灵力滋养,魂魄就会污浊,再加之混沌肆虐,居瀛便觉得自己的魂魄是日复一日地越发沉重,可即使这样被压迫,他也没那个实力同这上神叫板,只能忍气吞声,拖着魂魄晃晃悠悠地飘到白衣上神面前立着的神像旁使劲翻叹气,希望他能良心发现,
可其夙上神像是入了定,只专心雕刻眼前神像,并不理会。
这得到了其夙上神全部注意的神像由寒玉做成,身形颀长白衣博带,眉目舒展昳丽,额心一抹金色神印极其显眼,正含着笑意摇一把折扇,除去不能行动,竟与其夙上神一般无二。
显然,这是其夙给自己雕刻的神像。
居瀛神君继续晃晃悠悠,他百无聊赖地在空中托着下巴,瞧了神像几眼之后,又忍不住叨叨。
“我说上神啊,这事儿真能成吗?你敲诈我这么大一块玉石给自己雕个像,嘴上说着只要有香火供奉你就能拿这东西当身体,不用再彼此束缚,可我怎么想来想去,都觉着你是在诓我呢?”
说着居瀛便伸出自己透明的手,去摸一旁的神像,果不其然只能虚虚地穿过去,什么也捞不到。
“你瞧啊,”居瀛的魂魄一摊手,“我好歹也是个神君,怎么就什么都感觉不到呢,也没有你说的那什么魂魄牵引感啊。”
眼见其夙上神不回答,他便瘪瘪嘴下了结论,“我觉着你就是在诓我,”而后又捶胸顿足道,“老子的玉啊,那么大一块啊。”
其夙上神被他烦得刻不下去,手一哆嗦,险些在自己如花似玉的面容上加道疤。
“烦不烦烦不烦!”他一挥袍袖带起一阵风,居瀛的魂魄便无力地顺着这阵风被刮到神殿的另一边,但他又锲而不舍地飘回来,凑到玉像边儿上,看着过于细致地在雕刻自己眉角和长发的其夙上神,不禁再次吐槽:
“真不是我多事儿,实在是上神你有必要雕得这么细致吗?连根头发丝儿都要一清二楚,你家小十三不会因为你少几根头发就不认你的,她肯定见着你第一眼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上来抱着你不撒手,然后就一脚踹了魔族少君,跟你双宿双飞了。”
虽然这话恭维的成分居多,但一直专心雕刻的上古神听得这话,竟久违地露出点笑意,像是想到了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,以至于整个人终于愉悦起来。
居瀛见其夙笑了,以为他采纳了自己的建议,连忙道,“那咱就别刻了,赶紧去下界找个地儿给你这神像供奉香火去吧,就算你最后缺胳膊少腿儿,执若上神想必也不会嫌弃你的,”
“呸!”其夙上神像是刚从自己的美好幻想中抽出神来,他冷笑一声反驳道,“说得好听!那小东西就知道看脸,我不把自己雕成最好看的样子,她不认我怎么办?”
“再者说,就她算认了我,又觉得我同往日不一样了怎么办,她身边跟着的那魔族浑身上下都是心眼,就知道算计小十三,能得她青睐就是靠得那张脸,本上神此次不压他一头就对不住当年灵虚十里八乡一枝花的美名!”其夙上神像是对于君寒先他一步勾引到了执若这件事耿耿于怀,于是他咬牙切齿更加细致地雕刻自己的眼尾,誓要在皮相上胜过一筹。
居瀛见这上古神像是已经魔怔,他只能小声劝道,“上神你不能这么想,万一执若上神不看脸呢......”
这话说到一半他先泄了气,低声道,“不对,上神好像就是个颜控。”
“哼哼,”其夙手下刻刀笔画得飞快,嘴上也没停,“等本上神刻好,肯定能把那魔族踩脚底下摩擦,到时候小十三必会始乱终弃,呸,弃暗投明!”
居瀛神君一时无言,沉默地飘在一边看着这上古神狂热的眼神,心中不由得暗自吐槽他的成语使用错乱程度。
细节总是耗时,其夙又是个求精的人,是以足有三个时辰之后,天边已经大亮,梁上的镶金燕窝里传来一声婉转鸟鸣,白衣上神才终于扔了刻刀,使劲伸个懒腰,给这为时半月的雕刻宣告了结束。
他上下打量一遍自己的神像,满意地点点头,而后走到一边伸手推开了窗。
晨光照进来,穿过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颗粒,落在其夙的玉石神像上,折射出粲然光辉,正飘着打瞌睡的居瀛神君猛地醒了,他揉揉眼,茫然地抬头看。
随后便猝不及防遭受了杀伤力巨大的美颜暴击。
眼前的神像通体晶莹,身形挺拔清俊,一张脸天上地下难得一见,眼尾轻挑,眉间的神韵便仿佛扑面而来,居瀛愣愣地看着,恍然间就明白了其夙上神为什么非要按照原来模样把自己雕出来。
他娘的他要是有这么一张脸,死也要把自己一点不变地刻出来啊!
片刻后,居瀛眼神依旧挪不开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