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尚拎起酒坛子,倒了一盏酒,推给少年,子语道了声谢,却是摇头说道:“很遗憾,大和尚,小子不会饮酒,只能陪大和尚吃菜了。”
和尚倒是没有想到,便有些好奇的说道:“行走江湖,不会饮酒的游侠,还真是少见啊。”
子语笑道:“大和尚怎知我们是游侠?”
和尚笑而不语,子语也没有追问,只是说道:“大和尚的法号,似乎也不合佛家的规矩吧?”
和尚又是笑了,双手合十,说道:“佛有八万四千法门,皆是善巧方便,皆可成佛。”
子语笑道:“大和尚是想渡我?”
和尚摇头,“渡人不如渡己,不过是求个安心罢了,不瞒施主,如今小僧深陷泥潭,连自救都是虚妄,何来救人一说。”
子语说道:“大和尚倒是痛快。”
说话间,两人皆是抬头,相视而笑,子语将头上的斗笠挂在后脖颈,和尚解开袈裟,叠好了,放在一旁,轻声说道:“佛有三毒五戒,小僧自幼入佛门,却是一样都做不好。杀了你们,小僧自会与佛祖请罪,死在这里,便是与佛祖谢罪了。”
和尚闭眼,又是双手合十,呢喃道:“菩提萨埵,依般若波罗蜜多故,心无挂碍,无挂碍故,无有恐怖,远离颠倒梦想,究竟涅盘。”
和尚周身流淌着水一般的金色,耀耀生辉,他猛然睁眼,水波荡漾,面前桌案不住地抖动起来,桌上酒水饭菜与河中浮萍无异,顷刻间,桌案炸裂,一分为二,和尚的拳头已经如期而至。
砰地一声,少年倒飞出去,洞穿了后面的屋舍,躺在柜台后面,正在闭目养神的掌柜的从椅子上跌坐在地上,他慌忙从地上爬起来,刚要斥责一声是何人敢在他的店里闹事,却看到眼前一幕,惊愕的长大了嘴巴,愣在那里。
后厨的伙计听到了动静,拎着菜刀锅铲又冲了出来,瞧见怔在那里的掌柜的,以及和尚身前的一地狼藉,和尚肃穆而立,桌案已经四分五裂,地面被犁出一道惊人的沟壑,土石地板翻在外面,顺着视线瞧去,对面墙壁轰然洞开。
伙计们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,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,却见墙面洞口处,有人影闪动,刹那功夫,已经出现在和尚面前,却是那个少年,之后,众人眼前一花,两个人影皆是消失了,只听到接二连三的轰响声,不时有翻滚的气浪在空中对撞,少年从空中坠落,向后滑开两步,和尚同样滚落在地,整个人退到街对面。
等到和尚站定,馄饨摊子上诸多桌椅,相继断裂,一分为二,和尚叹了口气,却是没有再双手合十,只是说道:“善哉,善哉。”
子语晃了晃手腕,看着和尚笑道:“大和尚,再来?”
和尚缓缓褪去身上那件单薄的衣衫,系在腰间,露出一身白皙和精壮的肌肤,他却是背过身去,双手合十,如石头雕塑一般立在那里,赤黄色的肌肤上,浮现出一些黑色丝线,如沸锅中的水雾,不断蒸腾。
转眼间,背后已然是弥漫着漆黑如墨的烟雾,那些烟雾渐渐凝实,好似铠甲一般,覆盖在背部肌肤上,从侧面瞧去,墨绿色与赤黄色将人一分为二。
馄饨摊子前的响动惊动了不少来来往往的路人,只不过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,大都是远远地瞧着,不敢靠的太近,尤其是地面上犁出的两道深坑,触目惊心,摊子的掌柜的蹲在柜台一脚,小心翼翼的向外张望着,心中叫苦不迭,他怎么也没有想到,自己竟然招惹了这样两个家伙。
和尚光秃秃的后脑勺忽然向外鼓胀,墨绿色的肌肤上涌现出一些肉瘤一般的东西,渐渐形成一张人脸,怒目圆瞪,如同凶神恶煞的鬼怪,那浮现出来的人脸龇牙咧嘴,恨不能将眼前所有人都生吞活剥。
看客们远远瞧着,目睹了这一切,满脸惊恐,有些不敢相信,他们皆是茫然而惊骇,心中满是狐疑,一个和尚体内,为何会出现这样的魑魅魍魉。
那墨绿色人脸不断地挣扎着,愤怒无比,似乎是想从体内挣脱而出,整张脸像是泥巴一般,不断地扭曲变形,又恢复成眼下的面容,两颗脑袋一前一后,一个低眉吟唱,一个仰头怒吼,一条条金色与黑色的丝线藕断丝连的架在两个脑袋之间,不断地的分开又合拢,好似一个面团向两个方向拉扯,却又弹性十足的恢复原样。
墨绿色的头颅似乎是如愿以偿,随着不断地挣扎,后脖颈也撕裂开来,墨绿色渐渐从金黄色中分离,之后是肩膀,然后是手臂,随即整个上半身都一分为二,墨绿色的手臂撑着金黄色的后背,咬牙切齿的向上拔高身躯,只是无论他如何挣扎,分裂的身躯便戛然而止了,腰部以下,始终无动于衷。
墨绿色身躯愈发愤怒,冲着周围无声的嘶吼的,漆黑如墨的眼瞳上映射着无与伦比的恨意,那种纯粹的恨让人不寒而栗,只是瞧上一眼,便肝胆俱裂,好像面对着一个择人而食的野兽恶鬼。
几个围观的路人脚下一软,跌坐在地上,胯下便是一股屎尿味儿,犹自不觉,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萦绕在心头,挥之不去,只有下意识的彷徨躲避,猛然惊醒,依旧是满脸骇然,连滚带爬的溜之大吉。
街上出现一声声绵长的佛语,众人心中一轻,好似落在心头的石头被人搬了起来,甘霖入口,皆是不由得松了口气,再也不敢待在这里,转眼间便是一哄而散。
只是却苦了铺子里的掌柜的以及那几个伙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