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厢素素与采枝离开闻音阁没多远,有鞋女急急追来宣旨,说是太后有请。
素素看了采枝一眼,转身便随那鞋女去见公孙琦晗。
经历过这许多的事,采枝早已懂得素素举手投足间的深意,无需多问,当下自先沿原路出宫。
见了公孙琦晗,素素也不多作拿捏,大大方方地行了大礼。倒把公孙琦晗到嘴边的诘难之言生生堵了回去。
公孙琦晗原想责怪素素,入宫了却不先来见她。如此一来,也不好多说,便赐了座,假意寒暄几句。
自有宫女前来奉茶。
素素眼风环视延泽宫正厅,再看主位黄梨花木罗汉大榻上的人,只有一种时过境迁,恍如隔世的感觉。
公孙琦晗笑了笑,深意莫名。一盏茶后,抬手,挥了挥指尖。
身旁的老嬷自是满目含笑地躬身退下,不久后,亲自端了个托盒出来。
盒子上有道漆红描金的帖子。
老嬷朝公孙琦晗看了一眼,得她眼神示意,便走到素素面前,谦卑地说道:“郡主请过目。”
素素三帖子一看便知是何物。
这是昭朝记录皇子生辰八字专用的庚帖。
公孙琦晗拿孩子的庚帖给她看,有何用意?
素素心念闪过,便不打开帖子。只摩挲着前后看了看帖封。笑对公孙琦晗道:“欢儿恭祝太后喜获麟孙。”顺手将帖子放回托盒中。
公孙琦晗眉头微微挑了一挑,不露声色,呡了口香茶。悠悠道:“哀家为先帝服衰,不宜过问旁事,皇上又日理万机,忙着处理朝政……”
“太后淑德乃世间女子行为之典范。天下妇孺无不竞相效学。皇上为百姓操劳,百姓必会对皇上感恩戴德。”素素断然接过话头,不着痕迹地偷转了话锋。
公孙琦晗心下一怔,面上却是风云不动,搁下茶盏,直视素素,道:“聪慧如你,不会不知哀家何意。”
不重的声音,却自透着一股威严劲。
也许。每一个当了太后的女人,都会这一手吧?
素素心下讪讪。
公孙琦晗这是把她逼到绝境。
她若说明白,那便是顺了公孙琦晗的意。而她若说不明白,那么,公孙琦晗也可借机明着向她提点。
如此,她已然避无可避。
“欢儿不敢擅自揣测太后心思……”
“洗三已过,孩子还未取名。”公孙琦晗貌似随意地说着,凌厉目光瞟向素素。
素素讷讷收声。心下一声长叹。女人何苦为难女人?
“太后的心意,欢儿自当立即转告舅公和爹爹。”
皇子取名,与公主又有不同。公主之名。可由太后、皇后赐,甚至无名的也不在少数。而皇子之名,却需由皇上和大臣商议后确定,郑重其事——毕竟,每一个皇子都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帝,不是么?
她将此事推给萧晟和颜诺,也是权宜之计。
公孙琦晗淡淡一笑,摆手示意那老嬷退下,对素素道:“撒日常称唤的乳名罢了。无需劳动颜相爷和奉常卿。”
乳名……
素素蹙了蹙眉。乳名是家人内部称呼所用。的确无需大费周章。
然而,即便是乳名。她也不会取。
她还不是这孩子的家人。将来也不会是。
“欢儿才疏学浅……”
“先帝爷曾对你的文才见地赞不绝口。”公孙琦晗好整以暇,淡淡地说着,端起茶盏呡了一口。
素素不由捏紧了拳头。
话已说到这个份上。她若再推脱,难保不会被治大不敬之罪——公孙琦晗已经拿出慕藉的名头来压她!
而且,韦茉凌已经死了。
换言之,公孙琦晗已经不再需要她这颗棋子。今日对她的试探,只是为了验证,她于她,是否还有利用价值。
这,关系到她的存亡……
素素只觉心悸一阵急过一阵,后背冷汗透衣而出。
“可是太后心中已有属意的名?欢儿自当尊从。”
她谨慎地说着,心下暗悔,今日便不该进宫。
可转念一想,即便她不进宫,难道公孙琦晗就不会宣她入宫了么?遂又无力释然。
公孙琦晗挑眉看她,似笑非笑,意有所指道:“看来,想让你办件事,着实是不容易。”
要她嫁给慕年枫,她不肯。要她只是给孩子撒乳名,她也不肯。
这样不听话的一颗棋子……留着何用?
素素心下警铃大作,顿觉额头细汗渐密。阳春日子里,竟似三伏夏天在烈日下受炙烤一般。
当是时,只听得一声洪亮的婴孩啼哭声自内厅传来,声声凄厉。
“孩子醒了。”素素脱口道。
……这,必然就是慕年枫和韦茉凌的孩子在哭。
孩子午歇刚醒就哭,不是饿了,就是尿了。
心下冒出这念头,素素不由得又是一阵虚汗——自己又没当过妈,怎么会对懂照顾孩子?
公孙琦晗抬眼看向她,眸光里满是深意,徐徐道:“这也是你的孩子,你便去见见吧。”
素素心头一跳。终究是随公孙琦晗去到内厅。
瞧这房间里的布置,一应婴孩用品俱全,照顾的姑姑和嬷嬷也是配得齐全。可见,这孩子,公孙琦晗是打算带在自己身边养育了。
这样……也好。
孩子出生才不久,小脸还有些皱巴。不过,从那眉宇间,不难看出,继承了他母亲的美貌和父亲的英气。
隐约有一丝瞻哥儿的影子……
这孩子,会是和瞻哥儿一样的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