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三媳妇作势捶了捶女儿后背,终是没有再问下去,若有所思地走开了。
采枝兀自只觉自家娘亲今晚有些奇怪,却也没往多了想,嘀咕两声,重又去到桌边添酒。
直到明月高悬,夜色深浓,侃大山意犹未尽的男人们,才在各自女人的小声劝解中,纷纷离席,好让子轩早些歇息。
子轩谦和地喝下最后一杯酒,亲自送最后一位庄户出门。站在院门外,抬头看了眼月色。
寂寞深夜凉如许。
泯然一笑,心绪无度。
折返屋里,见采枝正在忙碌地收拾杯盘碗盏,子轩不由心觉愧疚:“贸然造访,叨扰了陈姑娘。”
采枝忙摆手道:“不打紧,不打紧。”
看到采枝稚嫩脸蛋上红扑扑的飞霞,和眉宇间那一丝与年纪不相符的沉稳老练,子轩恍然有片刻失神。怔怔地看着她手上动作飞快,看得久了,他心头蓦然竟生出一丝安心、安宁的感觉。
见采枝收拾了碗筷,便要去铺床,他忙制止道:“陈姑娘不必麻烦,我这便将走。”
他的军队还在宿营地驻扎,他身为主帅,军责在身,断不能独自夜宿异地。
采枝略一思忖,便不多留,爽快道:“那我送送侯爷。”
子轩微微一点头,当先往外走去。
采枝想了想,将未开封的几坛杨梅酒、藤梨酒和葡萄酒全装了框,一并送与子轩带走。“将士们行军打仗辛苦。这是我等草头百姓一点小小心意,还请将军勿要拒绝,千万代为转达。”
她边说着,边已熟练地将框子架上马背。
子轩好笑地看着她。并不拒绝,执鞭拱手道一声“多谢”,翻身上马。扬鞭催马,趁着夜色疾驰远去。
直到远远的听不见马蹄声响,采枝这才收回追随的目光,去到素素的小院。
容宽已经睡了,素素还没睡,似乎正是在等她。
听采枝说子轩连夜走了,素素并不惊奇,平静地应了一声。便叫采枝也早些回去歇息。
次日一早。素素正给容宽穿衣裳。忽然听见叩门声。只道是采枝来协助她,素素便没多想。
然而进来的不是采枝,而是慕藉。
素素怔了一怔。收回目光,漠然道:“你满意了。”
她料定,昨天子轩之所以能找到这里、找到她,必定是慕藉透露的信息。
而慕藉故意引子轩到此,只怕也是为了试探子轩。
慕藉接过容宽抱在怀里逗着,语气平平地说道:“孤的确很满意,不知你满意不满意?”
睨着他吟吟含笑的脸,素素只觉气不打一处来,不由怒声质问道:“你的心究竟是什么长的?”
她愤怒于慕藉的冷酷无情。
他的“临终托孤”,间接害死了程柯。如今程柯被害。他自己还好好地活着。而他却仍然不肯放过程柯的儿子,要让子轩一生都承受煎熬。
慕藉默默地抬头看了素素一眼,许久不曾说话。
房里一时间只剩下拨浪鼓拨动的清脆的“咚咚”声,气氛凝重而尴尬。
无声地又逗了逗容宽,慕藉便将容宽交回到素素怀里,自己起身走了出去。始终一言不发。
素素心下既愤恨,又气闷,满腔怒火无处发泄,索性将容宽交给随后进门的采枝,她自己则独自憋闷在房间里,整一天都不曾说话。
倒不知,究竟是在跟谁赌气。
直到夜幕降临,忽然听见门外响起几声轻乱的叩门声,和着陈三惶恐迟疑的声音:“娘子可在房里?”
还有陈三媳妇极为低微的对丈夫说话的声音:“怕不是这几日独自带孩子,累着了吧?”
素素正蒙头大睡,听见陈三夫妇的声音,顿时跳脚蹿了出来。
一般情况下,陈三夫妇绝不会来找她,更别说是夫妇二人一起来找她。
只道是农事上出了棘手问题,素素心头不由一揪。
然而,开门却只看到夫妇二人手里提着果蔬篮子和八宝盒。陈三满脸堆笑地朝她作揖,竟是前所未见的局促不安和腼腆羞涩。
素素不由惊奇:“三叔三婶儿何事找我?”
陈三夫妇俩对望一眼,腆笑着,只顾“呵呵呵”,正儿八经的事却是憋了老大的劲儿也没说出口。
素素眼瞅着二人温吞模样,索性自己祭起灵犀。一看之下,惊觉,二人竟是为采枝的婚事而来。
“叔婶儿进屋里说话。”素素忙将二人让进屋,缓缓地引导二人将内心打算明说出来。
原来陈三夫妇是看中了子轩,想托她从中说项,给采枝做媒。
听到“程将军”三字,素素心头猛的一震。也听不清后面二人说了些什么,只是一个劲地点头,最后道一声“我会考虑看看”,便匆匆将二人打发走。
陈三夫妇走后,素素独自在屋里徘徊踱步,心念百转。
思忖许久,这才恍然大悟,让采枝和子轩成婚,只怕是慕藉的意思!
陈三夫妇是老实巴交的农民,自知出身低微,断不敢妄想自家女儿能攀上京城王侯将门高枝……
他们敢提出这样想法,定是受了慕藉授意和怂恿!
“莫非,慕藉引子轩到此,其实是为了让子轩与采枝见上一见?”素素兀自叨念着,心头越觉肯定。
若是如此,便勿怪乎早上慕藉会问她“不知你满意不满意?”
——早前可不正是她托慕藉给采枝寻觅良婿的么?
素素一拍脑门,心下细细琢磨开,采枝和子轩……
二人都不是难相处的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