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祭酒这辈子就没过上几天舒心日子。
前半生辅佐礼宗,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,明君在位,悍臣满朝,一国之相最难。
后半生托孤辅政宰执天下与权臣争权,与佞臣争利,与奸臣争书道正统。
好不容易盼到了宁怀古来接班,那位江门儒圣却在这关键时刻为了寻找太子殿下一去不回了。
老先生迫不得已,只好背负众望再度出山。
所幸的是,这次出山他不需要再与谁争名逐利。
如今国已不国,区区一座炼锋城的政务不需要他来操心。
他要做的就是尽力为宁帝收拢天下人心,与北赵伪帝赵俸炆争地盘。
赵俸炆在京城炮制了一出禅让大戏,弄了个地妖族冒充赵致将帝位禅让给他。
如此荒唐的举动,连南陈人都看不下去,打着扫清妖气的旗号出兵北伐,连续攻占了北赵南方十州之地。
剩下的三十二州,只有极少数接受了这个事实,承认了赵俸炆的正统地位。还有相当一部分则在观望,这部分人当中有些具枭雄之姿的,已经开始暗中脱离朝廷体制,招兵买马,自成一方诸侯。
而在这些诸侯当中,又以天刀叶斩为首的火教集团势力最大。
在以司祭酒为首,忠于宁帝的群臣看来,赵致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这些人收拢到麾下,再共同去讨伐伪帝赵俸炆。
炼锋城头,硝烟刚散。
战场上费寄穹留下的数以万计的尸体已经看不见,但那些血染过的暗色和淡淡的血腥味道却还未消散尽。
陈醉立在城垛口,负手看着远方。司祭酒率领众朝臣沿马道登上城楼,摆手示意其他人止步,单独走到陈醉身后。
“只是个开始,便死了这么多人。”司祭酒有些痛心疾首,叹道“不知道打回炎都去,还要死多少人?”
“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;圣人不仁,以众生百姓为刍狗。”陈醉道“死一万人是个数字,死十万人百万人也都只是个数字,事情发展到这一步,这天下格局的演变早就不是你我能控制的,所以不管是生和死,你和我都挡不住啊。”
“卫公所言句句诛心,字字深刻入理。”司祭酒慨叹道“好一句天地不仁,圣人不仁,陈师道真是好算计啊,如果没有这一战,老夫几乎都认为这天下必定要归于南陈了。”
“文晓那边把战损数目都统计出来了?”陈醉淡淡问道“老大人带了这么多人来见陈某,看来是有话要说?”
“玄甲骑军这一战损失了一大半,三万人马只剩下一万三。”司祭酒叹道“如果不是护城军展示了足够强大的力量,老夫甚至都已经不抱希望了。”
“不是还有叶氏父子吗?”陈醉笑道“你们可是老交情了。”
“此一时,彼一时,叶大将军是修天道的人物,首先看重的是五德气运,老夫不是此道中人,怀古又失踪了,谁能窥破他的心思呢?”
“都说人不如旧衣不如新,可在我看来,衣服和人都是老的好,衣服旧了贴身,人旧了贴心。”陈醉笑道“我建议您不妨修书一封,先探探大将军的口风。”
“卫夫人入斩经堂,火教将成国教。”司祭酒一脸苦笑,道“赵俸侾那小畜生裹挟太子出走,丢下这个大烂摊子给了卫公,如今大赵江山局势如何,天下人有目共睹,卫公又何必在老夫面前装糊涂。”
“听您的口气,倒好像已经对叶大将军那边不抱希望了?”陈醉捉狭的看着老宰辅说道。
司祭酒叹了口气,道“实不相瞒,老夫一封,叶大将军传书说定州局势危殆,罗刹大军兵临城下,他只能专心于军务,暂时无暇他顾,还说朝堂纷争是宗室内部的事情,他身为臣子的不便置喙。”
这他吗不是一句屁话吗?陈醉心中好笑,这老头儿不愧是司文晓的亲爷爷,倒是个实在人。
“这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。”陈醉道“在我的家乡有一句谚语,当你和朋友的身后有猛虎追逐,你不用跑的比猛虎快,你只要跑得比你的朋友快,就能生存。”顿了顿,又道“现在南陈就是那头猛虎,叶斩则是跑在了我们前边的朋友,幸运的是我们还有一个敌人落在了后边,就是赵俸炆那蠢货。”
“所以北赵连续丢了南方十州之地。”司祭酒痛心疾首的“不知卫公对此是怎么看的?”
“如果我只想守着宁帝陛下在炼锋城偏安一隅,老宰辅和诸位是否会很失望?”
“老夫已经无颜要求卫公做的更多。”司祭酒言不由衷道“炼锋城不过方寸之地,兵源财帛都不足以与南陈抗衡,那些妄言东征者都是些读死书的呆子。”
“谁说什么对我来说都不重要,关键是陛下的想法。”陈醉道“这大赵江山本就是她的,现在的情况是,家里出了个家贼偷走了一部分,外面又来了个强盗抢走了另一部分,然后家里的刁奴们也都有了各自的心思,可如果她想拿回本属于她的东西,我便为她尽力去争夺。”
“卫公果然是这么想的?”司祭酒面露惊喜之色。
“我知道您是来试探我的。”陈醉道“我还知道之前您已经试探过叶斩,虽然只是您退而求其次的选择,但我还是为此倍感殊荣。”又道“我不是赵俸侾,不需要对大赵天下负责,但我会对陛下负责,您今后跟陈某打交道,只需要牢记这一点便可省却许多试探误解。”
“卫公对天下没有兴趣,却为何独对陛下这般义气深重?”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