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祐三十六年,京师回朝。
南番已平,西狄已定。征战四余年的将士们终于有幸回家。
彼时大雪纷飞,正是冬至。
大军行进的速度也因这恶劣的天气变得缓慢,原本预定十日回京,如今路程才堪堪过半。
“将军,前面就是启宁山,咱们也快回京都了。”
队伍最前头的马车里突然探出一个头来,是个姑娘家,穿着一身绿衣,她看了一眼四周,兴冲冲的说道。
被叫将军的那位没理她,自顾自下着棋。
绿衣姑娘皱了皱脸,对一边正在泡茶的姑娘使了个眼色。
将军顾着下棋又不理我了。
泡茶的姑娘叫做落溪,做事妥帖,人看起来端庄大气。
见此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:“梓归,过来帮忙。”
绿衣的那个也就是梓归,满脸不情愿的移过去,重复着自己做了无数遍依然很费神的事。
挑选茶叶泡茶。
也是很不懂,都已经是上好的碧螺春了。
为什么还要折磨她这个小可怜。
梓归一脸呆滞的机械重复动作,落溪在旁边摆弄茶具。
另一边下棋的姑娘心里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淡定,一盘棋局心不在焉。
棋子落了小半后就没了心思下。
坐直身子微微仰头使劲睁了睁眼,马车的帘子被冷风吹起。
几簇雪花飘了进来,落在了她脸上,也落到了她心里。
看起来没多大杀伤力的小雪花,裹着风吹来竟也扎的人脸疼。
雪这个东西啊冷冰冰的,一如当年。
启宁山前的沟谷,大雪下的簌簌扬扬,没多久头上就落得雪白。
慕槿一袭黑衣背上的红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,身后十几个慕家暗卫呈保护姿态的站着。
全都满脸严肃的看着对面一群土匪模样的家兵,对面人群朝两边散开。
那个穿着灰衣的男子撑着伞满脸温润的走出来,柔声对她说道。
“舜华将军,别来无恙。”
陷害她父亲谋反,一代战神被冤死牢房;致使她娘亲悲郁成疾,跟着父亲一同离去。
又污蔑她哥哥考场舞弊,终生再不能入仕。
更是逼她主动毁掉婚约,京都慕家的名声一落千丈,京都慕家四大家族之首,沦为二流世家。
为了弥补父亲的错误,也为了保住慕家百年根基。
她一个姑娘家身披战甲上了战场,在边疆一呆就是四年。
边疆四余年,把她从之前在京都不问世事只知玩乐的娇娇小姐,变成了现在手有薄茧心肠极硬的大将军。
将从前连夜路都不敢走的人,逼得如今杀人不眨眼。
然后那个罪魁祸首站在她面前柔声细语跟她说“别来无恙。”
呵呵呵,真是可笑。
“托季家主福,没死。”慕槿盯着对面笑得温柔的人,心里作呕面上冷冰冰的说道。
季闻目光闪了闪,手指摩挲伞柄,还是那副温润君子的模样。
“小槿,之前的事都过去了,你就不要……”
慕槿神色不耐的打断了他“季闻,你想干什么?”
冰天雪地里没什么好叙旧的,况且对方还是她想千刀万剐的东西。
季闻依然是满脸温润的对慕槿笑“小槿,何必如此冷漠,叙叙旧而已。”
慕槿冷笑了一下,叙旧,真是好笑。
“担不起季家主的一句旧人。”
她还要赶上前面的大军队伍。
就算现在打起来,对方人多势众,她也讨不了半点好处,还不如回京再做打算。
季闻脸色不变,目光直视着她,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“将军以为我为何来此?”
慕槿注意到他的笑,心里“咯噔”一下子,季闻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吧。
另一边季闻依然笑得诡异,边往后退边说道
“大祐三十六年京师回京,舜华将军与大军走散身边仅余几人,路遇歹匪兵力不敌,年十九卒。”
最后几个字几乎重重的砸向慕槿,话音刚落。
他身后的一群人全都拿出武器,慕槿也拿出剑,眼神愤恨的看着季闻。
心里恨极说不出话,只用眼神死命剜着对面。
季闻还嫌不够似的又笑着问道“这样够吗?一代女将命陨匪寇之手。”
“呵呵呵呵哈哈。”慕槿看着他的眼神几欲滴血,笑声里满是凄厉。
她双手攥的紧紧的,满眼都是血丝的看着季闻,声音喑哑的问道
“为什么?季闻,慕家不欠你,我慕槿也不欠你。”
事到如今她只想问问为什么?何至于对她慕家赶尽杀绝。
季闻依旧是贵气的公子模样,说起话来温柔体贴
“小槿还是如此天真吗?这世上来来往往不过就是一个‘利’字罢了。”
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。
天下攘攘,皆为利往。
这世上来来往往不过就是一个利字罢了。
慕槿无力的把剑立在地上,竭力闭着眼仰起头感受到漫天飞舞的雪花,肆虐在她的脸上拍打。
是啊,不过是利字罢了。
雪下的越来越大,风刮得越来越猛。
季闻当然有这么大的胆子,老皇帝不就是他最大的底牌吗?
只是也不知道下场会不会是狗咬狗了,呵!
季闻长久以来温润如玉的模样不过是面具罢了。
他抬手下令,一群人拿着兵器向慕槿那边冲过去。
“一个不留,下手利落点”
漫天大雪中,他打着纸伞慢慢往回走,身后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