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方的初春才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刻。
江水粼粼,江岸上草木凋零,只有偶尔的新绿显示着真实的季节。
如果是文人墨客看到这一切,又可以写出几首很伤感的诗词歌赋。
可惜李敢并不是文人,在窄小的船上困坐几天,再好的景色也看腻了。
扑面而来的寒风,让李敢打了一个寒颤,思维被打断,于是站起身,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,然后回头长望,不禁轻轻的叹息一声。
四个多月前,他走在同一道江水上,不过是相反的方向。
那时候的自己,身受重伤,被人追杀而跳下悬崖,可说是穷途末路,幸运的被金竹所救,认识亚朵,然后在异族他乡发生一窜窜的故事。
现在呢,原来以为无药可医的伤已经痊愈,即将返回汉国,仿佛一切回到了原点,重新开始。
但李敢知道很多事情是回不去的。
例如亚朵他就放不下,还有雷被还在镡封平原上为他练兵呢,还有黑梢的尊重、金沙的仰慕、金竹的信任。
昨天一整天,他就是被金沙小公主死死的纠缠着,在王都里逛了一遍又一遍。
突然间,李敢发现他心里有着一种浓浓的不舍,这种不舍甚至冲淡了他回归汉国的喜悦。
说到底,他不仅仅是原来那个杀伐果断的将军了啊,后世的灵魂不断的对这具躯体产生影响。
说不清楚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。
这时,茅兆走了过来,一边搓着手一边问道:“坊主,外边很冷,要不要给你一件披风?”
你就不能直接拿出来给我吗?不会做就别抢风永的工作。
李敢翻了一下白眼,不过并没有出声责怪。
这毕竟是茅兆的好意,是表示亲近的一种方式。
茅兆在坐了几天囚牢之后,算是把官府的黑暗看清楚了,于是出狱之后干脆把剩余的二亩田给了木生,决意跟随李敢。
李敢的人手稀少,也乐得多一个孔武有力的手下。
“此地已是何处?”李敢问道。
“夸都河滩。”
“啊?”
李敢吃了一惊,随则想起发起袭击的首恶正在可乐邑里呢,不由自嘲的笑了笑。
逆水行舟,李敢的行程并不快,足足用了五天时间才到达目的地。
可乐邑是一个新建的城邑,东有汉军驻地汉阳都护府,西为夜郎控制的朱提山关隘,所以,它不但是一个交易场所,也是两国的缓冲地带。
李敢刚踏进可乐的城门,立即感受到它的繁荣和热闹。
这里的街道以井型分布,路面平整而宽敞,道路两边是青楼、作坊,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。
整个城镇人头涌涌,货如轮转,有汉国的锦帛,滇国的兽皮、夜郎的果酱,还能见到乘象国、南越国的一些商品。
不过李敢走了一路,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骠国、暹罗、身毒等远方的商人。
不管如何,总算踏上汉国的疆域,人流中有小半是汉人,这让李敢大感亲切。
“坊主,那枚钗子好漂亮。”风永兴奋的叫着。
李敢笑了,打趣道:“是不是想着给雪瑶买上一枚?”
风永的脸色一红,低垂着头惋惜的说道:“就算买了送不到她手上。”
李敢不理会这春潮涌地的小子,举步前行。
“阿郎好~”几名站立在门口两侧的迎宾的赌妓齐声说道,声音甜美异常。
李敢哈哈一笑,收拾起离愁别绪,跨步踏进“可乐赌坊”的门槛。
“可乐赌坊”不但开在可乐邑,就算是其他的城镇,只要是长公主名下的赌业,已经统一使用这个名字。
李敢的意思是创造一个品牌。
现在的可乐赌坊,再不是刚开始时的那个草台班子了,它有着专业的庄家,有着漂亮机灵的赌妓,有着强壮有力的护卫。
而且,李敢把它分成两部分,一部分装修豪华,赌妓实行的是一对一贴身服务。
这里当然是给贵族和富豪使用的,李敢把它叫贵人厅。
一部分是平民化,只要有钱就能进去,每天闹哄哄的,人流量特别大,李敢也为它起了一个名字:良民厅。
李敢是坊主,进入的当然是前者。
羊沫是金竹派到这里的临时负责人,见到李敢进来,立即屁颠屁颠的走过来打招呼。
“生意不错啊。”李敢一边往里走,一边与他寒暄着。
“坊主你来了,生意会更好。”羊沫笑着奉承了一句。
大厅里的赌客真不少,他们三五成群站在赌桌旁边,目光盯着桌面上的牌,在他们左手侧,一般会站着一名年轻貌美的赌妓。
这赌妓手上会捧着一杯果酒,莺声燕语的,不时的给客人喂上一口酒。
而每当赌客赢钱,也会豪爽的把几文铜钱塞进女子的胸兜里,然后顺手的揩一指油。
茅兆那里见过如此高级的享受,左看看右望望,总觉得眼睛不够用,风永也好奇的看着这一切,只有养同在王都时就习惯跟着李敢进出赌坊,所以见惯不怪。
“风永,还记得雪瑶吗?”李敢笑着打趣着。
见到风永用力的点头,李敢正要继续说话,突然见到右侧的赌桌有点异常。
这里东西南北的对站着四个人,除此之外没有一个人围观,其中身材短小精悍,左侧脸上有着一道长长的刀疤。
李敢心中一抽,侧头看了羊沫一眼,却见他轻轻的点了点头。
亡波!
这人的特征太明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