骂了半天,她累了,也说痛快了,出生到现在,几乎还没这样充满情绪长篇大论地讲过话,她口干舌燥,两眼发花,砰一声又栽下来,两手软搭搭地垂在他耳边,喃喃道:“想着你那些烦人事,我就恶向胆边生。你要一个热爱简单的人怎么接受?给我一点勇气……”
她忽然下巴一歪,眼睛一闭。
瞬间呼呼大睡。
马车里又安静下来。
里头又蹦又跳闹了这么一通,没人进来看,外头也一点声音都没有——都屏佐吸听呢!
完全安静之后,外头才恢复活气,忍住笑,该干嘛干嘛。
马车里头却还是安静的。
太史阑趴在容楚身上呼呼大睡,嘴角还咬着容楚的扣子。
容楚一直没说话,在被太史阑又骂又捶又闹的期间,他一直眼神亮亮的,用一种茫然无辜的表情看着她,这种表情给了酒醉的太史阑充分的鼓励和暗示——这傻子此刻很傻,他听不见!拒发泄!
此刻太史阑发泄完了,某人无辜茫然的表情也立刻收了。
容楚抬起手,先取了塞耳的棉球,看看那塞得稀松的棉花,撇撇嘴,手指一弹。
又取下那布带——都不需要他费力气,手指一拉就掉了。
这种捆绑法……没劲。
他躺着没动,只略微调整了姿势,好让太史阑睡得更舒服一点。
马车辘辘椅着,月色淡黄,射到车内却成了一片浅蓝色,瞧着很干净很清凉,外头偶尔溜进来的风,也凉凉的带着雪意,让人从眼睛到心,都似乎瞬间空旷起来。
可他的心情,此刻却是满满的。
终于……听见了。
这个惜字如金、任何事都直来直去却不肯表达感情,让他辗转劳烦的臭女人!
没想到她不说则已,一说则如长河之水滔滔不绝,感情激越激愤,令他刚才差点没能控制住表情。
是不是外表冰封坚执的人,内心里情感压抑过久,爆发出来更为激烈鲜明?
这也真是他对太史阑难得之体验——完完全全另一面的她。
他轻笑一声。
酒啊,真是个好东西。
“你呢……”他抬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,“有些话说的是对的。你说那三个女人是我故意放纵的,嗯,我是故意的。真要打发她们,她们哪有机会在比试场门口给我天天送早点果子?其实那天我就已经打算让她们知难而退,然后我看见一辆马车跟着我。”
他短促地笑了一声,很满意的样子。
“既然你都来了,怎么好让你空跑一趟呢。”他叹一口气,“但我不是故意刺激你。太史,我想过这个问题。如你所说,我长了招蜂引蝶的臭皮囊,这些事儿免不了。我可以一一解决,不让这些事有机会到你面前。可是如果事情全被我挡了,你对这种情况一无所知,那将来如果有些人心机特别深沉,手段特别狡猾,你会不会因为没有准备而上当?你很聪明,也善计谋,但太喜欢简单直接,你可以战胜很多事很多人,但我怕你对阴柔奸狡之辈估计不足。”
他轻轻给她按摩头顶穴位,以免她早晨醒来宿醉头痛。
“所以我觉得,偶尔让你见识下这些女人也好。了解一下她们的野心,她们的贪欲,和她们行事的风格。南齐的男人瞧不起女子,觉得她们是附庸,我却觉得,女人是天生的阴谋家,她们心思细腻而心机深沉,如今只是给她们的机会太少,只要她们拥有权力,善用她们的天赋和身体,男人往往落于下风。”
他语气感叹,似乎想到了其中一个具有代表性的女人。
“今晚是个意外。我没有想到你会参加这个宴会,如果你不来,我也会在今晚令她们三人死心,你来了,当然是意外之喜。”他唇角微微扬起,觉得今晚的太史真是威风极了。
“我容楚从来不是一个懦弱自卑的人。你太史阑对我心意如何,我知。扶舟世涛,于你更像知己,容楚除非是阴私苟狗之辈,才会嫉妒阻扰你对他们用心。”他撇了撇嘴,“不过还是要注意分寸的啊,我只是说得好听而已。”
“至于国政朝争,有没有我你都会卷入,这个就不要推我身上了。身份地位,阶层鸿沟——你太史阑真的在意过?鸿沟再深,你也能搬山来填。地位再高,你也能踏云而上。我都不在乎,你真的在乎?”
“还有那家族纷争,世家媳妇……”他笑了笑,满是不屑的。
“我是晋国公,国公府是我的,你若是我夫人,国公府自然也是你的,你我的地方,什么时候轮到别人说话?”
他微微一笑,拍了拍太史阑的脸,冷哼一声,“瞧那张牙舞爪样儿,很想揍我是吧?怎么不揍啊?揍啊,我就躺这等你来揍啊!舍不得是吧?”
太史阑咕哝一声,在他身上舒服地翻了个身。
容楚吁出一口长气,他也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,然后也发觉,说出来很痛快。
身居高位者谨言慎行。万言万当不如一默。偶尔倾泻一下,快意自生。
说完了,不想再说了,他只想静静体味她此刻的体香,带着淡淡酒气的甜蜜呼吸就在他胸前,拂面而过,属于她的杨柳春风。
而她的弹性如此分明,起伏转折,都契合他身体的弧度,他感觉到胸前微微的颤动和温热,两团小小的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