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榕一次次捂住心口,不明白这种滋味从何而来,十五年来她活得烂漫如意,不知人间苦痛,到此刻海上明月逢着忧伤少年,她觉得自己在一瞬间长大。
喜欢一个人,愿意分享他的痛苦。
所以她沉默着,不说一声苦和累。努力让自己适应这样的日子——干粮带得不足,时不时要吃些生鱼活虾,鲜虾倒还好,天然鲜味,但鱼生吃可不是什么美妙滋味,她很多时候咬牙硬吞,卡住咽喉不让自己吐出来,邰世涛瞧在眼里,默默地把活虾让给她,她再默默地推回去。她知道邰世涛一样不适应活鱼生吃。
海上湿气重,第一天她就生了疹子,夜里痒得无法安睡,挠破了水泡,怕是要留些疤痕,她默默地用袖子掩住。
最初出海的快乐,因为几日艰苦的寻找早已云散,她到此时方知,原来享有他人的侍应供奉,一生不为世事忧烦,是多么奢侈的幸福。
国公府的娇秀,几日海上漂泊,终知生活真义。
但她愿意陪他一起吃苦,找寻一个渺茫的希望。她有时也羡慕那个失踪的人,虽然邰世涛始终不告诉她找的是谁,但她直觉那是个女子,是对他极其重要的人。她想着那不知道是怎样一个女子,能令他这样的少年念念不忘,愿意用生命去寻找和等待。
她羡慕,却不嫉妒。自幼体弱多病,长居深门,令她懂得人生不可强求,以及惜福。
她珍惜这一刻和他一起寻找心中所念的感觉。海天空茫,而心中满满,有一个人。
只是眼看着他越来越憔悴,越来越沉默,只知道傻傻向前走,不知道再回头,她真怕他就这样把自己放逐在云海深处,永不回归。
邰世涛确实有这样的心思,如果太史阑都不在了,他忍的辱,受的罪,想做的事还有什么意义?那就这样找下去吧,一天天,一月月,一年年,一生。
此刻邰世涛依旧不回答容榕的话,直起身抹一把汗,看见了一艘中等大小的渔船,从不远处海域经过。
容榕已经跳了起来,对着那船挥手,那边以为是落难的渔民,便驱船靠近。
容榕仰起头,将这几日重复询问了很多遍的话又问了一遍,船上人似乎很忙碌,摇头笑道:“没有看见。”又道:“如果是前几日风暴失踪的,劝你们也别找了,那样的风暴,船都散了,鲨鱼都掼死了,人哪里活得下去?早点回去埋个衣冠冢吧。”
这话容榕也听了很多遍了,叹了口气,邰世涛却忽然抬起头,问:“什么鲨鱼都掼死了?”
“哪,瞧着。”那人笑吟吟拎起手中东西,赫然是一条不大的黑背鲨,“我们刚从玉柱礁那边回来,在礁群里发现好多死去的鲨鱼,这个时候正是黑背鲨产卵的时候,也不知道怎么忽然死了那么多。正便宜我们捡了一些。”
邰世涛随意看了那鲨鱼一眼,忽然眼神一直,唰一下蹿起来,跳上了人家的船。
那渔民吓了一跳,邰世涛已经劈手将那鲨鱼夺了过去。
“强盗!”那渔民一声大叫,吓得往后舱便跑,去找人帮忙了。
邰世涛也不理他,细细看那鱼皮上的伤口,入口很小,出口却很大,出口处皮肉震碎,整个伤口肌肉似剑锋一样放射开来。
他的手忽然抖起来。忍不拽了抚腰间。
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样的伤口是怎样造成的——只有太史阑独门材质的暗器才行!
身后有风声袭来,他头也不回,一脚飞弹,啪一下便将那偷袭的渔民踹倒在地。
随即他将一块银子砸在那倒地的渔民脸上。
那人被踹得心胆俱裂,又被砸得两眼发直,张口结舌地瞧着他。
“告诉我在哪发现的这鲨鱼?那边还有没有人?回头,带我过去!”
“不能啊大爷!”那些渔民都在惊叫,“海水涨了,玉柱礁群已经入海了,你去也看不见什么。那边没有人,真的没有!我们过去时就看见一些死鲨鱼,那礁石上留不住人的!”
“大爷你是在找人吗?”一个比较灵活的渔民道,“谁都知道鲨鱼见血会发疯,黑背鲨尤其性子凶狠,这些死鲨都逃不掉何况人?”
邰世涛退后一步,手中死鲨落在甲板上,重重一声。
这一声似撞击在他心上,沉闷回旋,他险些呕出血来。
他在海边呆了也有一段日子,如何不知鲨鱼成群行进,见血发疯,不死不休?何况这还是产卵的鲨群,凶猛程度更加无法想象。
姐姐遇上了鲨群,如果不出手还好,一旦出手见血……
他的心慢慢沉下去,直入这深海海底,天地沉闷,四面黑暗,身周是永无止境的深渊,冰冷窒息,无法救赎……
“砰。”一个渔民趁机横挥大桨,将这忽然失魂落魄的“海盗”拍下了船。
“噗通”一声,邰世涛竟然不知道在半空控制身形,重重跌到海里。
容榕发出一声惊叫,急忙递桨去救,等她连拖带拽将邰世涛给拽上船,那条鱼船已经避瘟神一样跑远了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回事!”容榕也顾不得追究那渔船,紧紧抓住脸色煞白的邰世涛,“你疯了?”
邰世涛眼神发直,瞪了她半晌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