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到顾清岚被生擒的消息时,路铭心正在和莫祁一起巡视营地。

‘激’战两个月来,因为她英勇善战,兼之常有奇计,她在军中的威望已经日渐显隆,莫祁也上了折子,奏请‘女’帝授予她正式的军职。

听到那个副将禀报说擒获了顾清岚,路铭心的脚步不由自主向前迈了一下,扶在腰间长剑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。

她抬起头,跟莫祁‘交’换了一个神‘色’,为了稳定军心,她和莫祁告诉军中时,都说的是顾清岚先通敌后投敌。可事实他们自己心里清楚,顾清岚是为了解救他们二人,才失陷于敌营,如果说后来投敌,也大约是严刑‘逼’迫所致。

虽然里面还有些曲折,但投靠敌军就是投靠敌军,顾清岚当然也不能算是清白。

然而就算她和莫祁自认为了大局,不得不牺牲了顾清岚的一些声名,想起他当初孤身独闯敌营的壮举,也多少是有些愧疚的。

所以在攻破西夏营地的时候,莫祁就颁令下去,命众将士务必生擒顾清岚,并宣称这是‘女’帝的律令,生擒有重奖,随意砍杀则反而要问罪。

这样的安排之下,顾清岚生还的可能自然大大增加了。

两人‘交’换了个眼神,路铭心在莫祁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愧‘色’,就轻吸了口气,对身前的副将说:“即使如此,好好关押起来,即日押解回京吧……”说到这里,她还停顿了一下,补上一句,“陛下要亲自审问罪臣,一路上好生照顾着,不可怠慢。”

四周的摄像机还在转动着,路铭心却有刹那间的恍然:到现在为止,一切跟前世的情形没有分毫差别。

她因为心里的那点歉疚,不敢去见他,再加上军务繁忙,自然就一句话将他安排回京就好。

那时的她,还在心里想,总归回到京城后,有陛下照顾他,还有御医良‘药’,哪里轮得到她担心。

于是她就心安理得地又在边关了两月有余,两月后她回到京城,再能见到的,却只是地窖中他早已冰冷的身体。

她从未想过,是她给了他一个“叛国谋逆”的罪名,又将他推回了满是寒刀冰霜的京师,又怎么还能坦然地以为他还能等她回去?

那一刻在她都恍惚了的神智里的,想到的,不是其他,而是他在最后的时刻里,都想了些什么?

会想到她吗?还是早已心死,连一点回忆也不愿再匀给她?

他饮下那杯鸩酒时,如此决绝,是因为世间再也没什么值得他牵挂眷恋了吗?

那一刻,拥抱着他早已冷透的身体,她的身体仿佛已经变得和他一样冰冷,唯独‘胸’腔中跳动着的心脏,每动一下,都牵出千丝万缕的痛楚——也唯有此,才能让她记起自己还活着,活着承受已经永远失去他,连任何歉意和补偿,都再也无法给予他的痛苦。

镜头里,她紧握着剑柄,整个人如同一柄绷紧了的弓,她看向扮演副将的那个演员,等他说出和前世不同的台词。

在她说了那些话后,副将就抱拳躬身答了是,而后又有些犹豫地开口:“可罪臣沐亦清他……似是受伤颇重,若依照常例押解,不知能不能撑到京师。”

副将口中的常例,自然是囚车押送,莫说伤势有人医治,就是一日三餐,也不见得能供给。若犯人本就伤重,半途中就死亡也是平常事。

路铭心听完,神‘色’却蓦然变了,眼睛也睁大开:“你说罪臣他……伤重?不是说了这是陛下的严令,谁那么大胆,竟敢伤他?”

副将忙答道:“此令已经三番四次传下去了,自然不是我军中的人,只是找到罪臣时,他已经伤势颇重了,应当是西夏叛贼所为。”

路铭心已经没了心思听他在这里推诿,咬了咬‘唇’说:“人在哪里?带我去见!”

即使顾清岚后来确实已经投敌,莫祁对他的感情,也仍是惺惺相惜居多,开始时,也的确是全赖他奋不顾身相救,才得以脱困,所以也忙说了声:“我也同去看看。”

那副将也正想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,不然押解途中真死了人,他也不知道该如何‘交’差,忙躬身领他们过去。

镜头转过,他们在凌‘乱’的战后营地中穿过许多帐篷,来到已经被战火半毁的一座帐篷前。

路铭心眼尖,隔得还远,她就一眼看到依靠着一根断木勉强站立的那个白‘色’的身影。

即使被传令下去不可伤害,但大齐的士兵显然也没有客气对待俘虏的习惯,将手里的长刀架在他的颈间,催促他快走,不耐烦中,还伸手推了他一把。

也就是这一推,将他原本就摇摇‘欲’坠的身形推得向前跌倒。

路铭心紧握着刀柄的手连忙松开,大步跨过面前散‘乱’的兵器和杂物,在他扑倒之前,就一把抱住了他的身体。

落入怀中的身躯,如同已经没有了任何温度,离得近了,她一眼看到他‘胸’前那分明不是一次晕染上去的血迹,落在被沾污的白衣上,仍是分外醒目。

一声轻唤被她咬着牙咽了下去,她收紧抱着他手臂的双手,转头斥责那几个小兵:“都还愣什么?没看到人都要走不动了吗?快抬个担架过来!”

然后她转过头,俯在他耳边,在镜头拍不到的方向里,悄悄伸出舌头,‘舔’了‘舔’他的耳廓。

不是路铭心故意,而是这么多天……这么多天她都没能和顾清岚在镜头面前亲热了,憋都要憋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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