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次来到卢府,眼前是一片素白。
被蛰虫所伤的卢倾月已醒了过来,可怜兮兮地带领一众儿孙辈跪在卢员外的棺材前。
他的手、脸依然是肿的,不知是不是被疼痛折磨得麻木了,闫寸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。
卢从简最小的女儿四岁,和他唯一的孙子同岁。听说他生前很疼这两个小孩儿。
这一对粉妆玉砌的小人儿跪在灵堂最末尾,素白色孝服将他们衬托得格外乖巧。
他们早已跪得不耐烦,两颗小脑才凑在一起,讨论着等下是去后院扑蝴蝶,还是爬树捉甲虫。跪在他们身旁的女眷时不时伸手拽上一把,将两个小人儿分开,并低声要求不可乱动。
闫寸突然想起,卢员外的死讯,他还未正式通知吴关。
吴关应该已经知道了吧,夜间拷打刺杀卢员外的刺客,提起了不止一次,他肯定听到了。
对父亲的死,吴关没表现出一丝悲痛,卢府也没有一人向闫寸询问吴关的去向。
好像这里从未有过这个人。
看着这个忙碌的大家族,闫寸只觉得心口发堵。
不知是不是为了这口气,闫寸做出了决定,他要将吴关留在县衙。
如此一来,心里松快了许多,能静下心来办正事了。
闫寸将忙着向来客谢礼的管家拽到一旁,低声问道:“魏徵在吗?”
“太子冼马?”管家确认道。
“嗯。”
“在的,已经跟夫人叙了一阵子话,估摸着……”管家踮起脚,向内院张望,恰看到夫人送魏徵出堂屋,赶忙指给闫寸看:“出来了,就在那儿!”
“多谢。”
闫寸迈开大步迎了上去。
“魏冼马,下官有礼了。”闫寸深深拱手。
魏徵并未停下脚步,只是将速度稍微放慢了些,“你是?”
闫寸在旁跟着,答道:“万年县尉,闫不度。“
“是你。”魏徵停了脚步,“我听说了,卢员外死时你在。”
闫寸指了一下捉拿刺客时他翻过的内墙,“我就是在那儿捉住刺客的。”
停顿一下,他刻意强调道:“捉了活口,这个您知道吗?”
“大功一件,可喜可贺,闫县尉高升指日可待。”红楼之孤王有疾
“献给?太子?”
闫寸听出了魏徵的微妙断句,这是两个关注点完全不同的质疑。
他的大脑飞速旋转,很快想出了对答:
“自然是献,能为太子效力乃是臣的荣幸,唯望太子继承大统时,能念起臣的苦劳。”闫寸向东宫所在的方向遥遥拱手,又继续道:“当然,下官知道自己品级低微,并不奢求能入太子殿下的眼,若此事太子并不知情,是魏冼马您一力促成,这礼自然就是献给您的,待您飞黄腾达之时……”
“自然有人记得你的功劳。”
闫寸高悬的心落下了些,有魏徵这句话,关系就不那么剑拔弩张了。
但他也很清楚,像魏徵这样的谋臣,肚子里弯弯绕太多,若天真地以为一只脚已迈进了太子阵营,将来怎么被玩死的都不知道。
好在,闫寸并不是真的想站队。利用嘛,总是相互的。
他在心中盘算着魏徵透露的信息:
首先,刺杀秦王之事他并未否认,那是这一切的终极目标,闫寸的推测没错。
第二,这计划太子并不知情,一切都是魏徵一手筹谋的。这魏冼马倒是个卖死命的忠臣。
魏徵的计策其实不差,频频出问题,搞成如今不得不向八品县尉妥协的局面,大概是一个谋臣实在不擅长亲力亲为地指挥打打杀杀之事。
闫寸沉默盘算时,魏徵开口道:“你何时抓住杏花的?”
他只问起了杏花,言下之意,穷奇的落脚点何时被端,老爹何时落网,他已知道。
县衙内有人向魏徵通风报信!
他是何时开始关注县衙动向的?是出于防备,早就在各个衙署安插了眼线,还是清河王杀人案发生后有意为之?
闫寸顾不得更深入地思考下去,魏徵还等着他的答案。
他只能选一个最近的时间点,打“内奸尚未来得及将消息传递出去”的时间差。
“就在刚才,我的手下在大觉寺附近找到了杏花。审问很顺利,审完我听说您在卢府,便决定来碰碰运气。”
“那你运气不错。”
“托您的福。”
回答完,闫寸并不给魏徵反应的时间,紧接着继续道:“下官有一事不明,向您请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