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年县衙。
闫寸的伤口已做了处理,他吃了些东西,睡着了,睡得不踏实,从天黑到天亮,一直恍恍惚惚。
早间安固送来了吃的,闫寸顾不上吃,只问道:“吴郎回来了吗?”
“你就别操心他了,”安固道:“祸害遗千年,那小子出不了事儿。”
“你记恨他作甚。”闫寸道:“我打定了主意孤身进入秦王府,伤了也好,死了也好,都是我自己选的,没他支持,你就能说服我了?”
安固被噎得反驳不得,只能化郁闷为食量,将油饼折了两折,狠狠咬下一大口。
闫寸继续问道:“他在哪儿?派人去盯着没?”
安固道:“秦王也不知搞什么把戏,昨晚有一队兵马出了清河王别院,入了皇城,为首之人穿的是太子衮冕——我估计有诈。
可皂吏们总不能拦住人家盘问,只能等。
等到刚才翻墙进去一探,清河王那院子里别说人了,一根毛都没留下。姓吴的小子若还活着,准是跟着昨晚的队伍入宫了。”
“胡闹!”闫寸起身,小腿磕在矮几上,矮几上的杯盘剧烈摇晃,杯内的水晃了出来。
安固拦道:“你去干嘛?闯皇宫找人吗?不要命了?”
闫寸不理他,只管捞起外袍胡乱披上,又执了刀,就要往门外走,正跟吴关撞了个满怀。
吴关伸手扶住闫寸道:“你不好好养伤,去哪儿?”
安固嘴上虽埋怨吴关,可一看到他回来,也松了口气。
他不愿吴关看出来,迅速压下上扬的嘴角,埋怨道:“就你事儿多,自从你来了,我俩操不完的心。”
吴关嘿嘿笑着,倚小卖小地去拽安固的衣袖,“安主簿不仅要操心,还要掏钱哩。”
他两手一摊,勾着手指,做讨债状,继续道:“你俩跟我打赌,可都输了,别想耍赖。”
“比我还财迷!”安固在吴关手上拍了一下,追问道:“你怎就赢了?难道秦王已胜了太子?”
“不仅胜了,”吴关起身关了门,上了门栓,回到矮几旁,压低声音道:“秦王杀了太子。”
“什——”
安固的惊叹尚未出口,就被吴关一把捂住了嘴。
吴关道:“秦王要对付太子、齐王余党,又要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,人总不能白杀,他得给太子、齐王安上造反的罪名,且看着吧,不出今日消息就会传开。”
安固愣住了。
和大部分朝臣一样,他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。大家都知道太子和秦王迟早得死一个,只有死掉一个,剩下的那个才能踏踏实实接管国家。
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了,心里还是会咯噔一声。
真的死了啊,最终还是死了啊。
那种情绪十分复杂,有不可置信,有惋惜嗟叹,亦有大石落地的轻松……掺杂在一起,难以名状。
闫寸也低着头,愣了片刻。
然后他放下环首刀,解了外袍,继续去床上挺尸了。
吴关坐在闫寸的床榻边缘,掀开他的xiè_yī,看了到后背的伤口,“啧”了一声。
“好深。”吴关道:“金创医怎么说?”
安固道:“还能怎么说,就医不及时,血都快流干了,伤口还泡了水,情况不好,且得养着。”
吴关又凑近仔细观察着伤口裂缝,确定并未发炎化脓,才放下心来。
他的呼吸弄得闫寸后背发痒,闫寸耸了耸肩,有些无奈道:“看出花儿来了吗?”
“没,”吴关老老实实道:“一个大男人,想什么花儿。”
闫寸没跟他拌嘴,没什么兴致的样子。
见吴关赖在榻边没有要走的意思,闫寸才道:“秦王既已杀了太子,你怎么回来了?他们用不到你了吗?”
“你好像对他们怨气颇多。”吴关伸手拿过矮几上的蒲扇,向他后背扇着风,这样他的伤口就能好受些了。
“秦王府内,究竟发生了什么?”吴关问道。
“屠杀。”
“我听说,多亏你通风报信,那些前去屠府的暴徒已尽数被制服了。”
“不是他们,”停顿了片刻,闫寸继续道:“我亲眼看到,长孙无忌摔死了一名襁褓中的婴儿,还杀了那孩子的母亲。”
“秦王的孩子?妾室所生的?”吴关惊疑道。
“不然还能是谁的?”闫寸道:“我赌上命去救他们,而他们……呵,逃命还不忘了害人。”
安固擦净了矮几上洒的水,分析道:“想来那孩子很得秦王宠爱,长孙无忌有了忌惮,毕竟他是世子承乾的亲舅舅,定会想方设法为世子扫清所有障碍。”
这回不用吴关劝慰,倒是安固对闫寸道:“你在长安混迹的时间也不短了,我以为你早已习惯了一些人的不择手段。”
“有些事无论如何都没法习惯,我能做的无非离那些人远点。”
“这次却扯上交情了,就算你想远,怕也不能了。”吴关道。
“谁乐意搭理他们。”闫寸起身,盘腿而坐,挺直了腰背以表抗议。
“先莫恼,我说的不是长孙无忌,”吴关道:“他的小人做派,我同样看不上,此人得防,不过这些都是后话。
我说的是褚遂良。
你重伤昏倒后,是褚遂良力争,将你一并带出府,而不是任你在秦王府等死,他还在秦王面前为你争取功劳。
所以,不仅褚遂良,还有秦王,你与秦王也搭上了线。
他已夺回兵权,很快就会受禅称帝。
你知道这意味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