疏影楼的荷池中,起风了。
满池的荷叶如同浪花翻卷,一道道浅绿拂过水面。
也拂过了执素晦暗不明的面容。
“下来吧!你还真当我疏影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?”
一道白纱瞬间如同绳索一般卷上屋顶,落回时,白纱散开,一道修长的淡青人影缓缓转身。
“见过执素仙子,曲苏是担心打扰了仙子的清净。”那人拱手为礼,神情恭谨,好似方才他并不是躲在顶上,而是由丫鬟带着堂而皇之地被执素请过来的。
执素嘴角含笑,细细地打量着他,好像也并不打算追究他窥探的罪责。
曲苏生得面容雅致,五官俊秀却毫不张扬,似乎生来就是与世无争的谦谦君子。他温和地笑着,随意地站着,目光从容,好像只是来做客的。
“卿本佳人,奈何做贼。”她终于偏了眼神,恹恹坐下。
“仙子需要的不正是贼么?”
“可你这小贼技艺不精,不甚合用。”执素目光如利剑一般,脸上怒意迸发。
曲苏仍是从容地笑着,他的目光似水一般,浇灭了执素的怒火:“并非小侄学艺不精,而是玉衡真人实在是修为太高了点。”
“你怎么好意思?上回跟我说流情必能奏效,结果无功而返,浪费了我一壶枫露白。”
“若非你的好侍婢话太多,令他有了戒备,仙子怎知不能成事?”曲苏言笑晏晏,“难道那丫头喝完后的情形,仙子竟然没去查验?”
执素难得地现出一丝羞涩,白了曲苏一眼。
眼波流转,比枫露白更为醉人,曲苏的心不由得酥了酥。
“仙子可别这样看我,曲苏不是玉衡真人,做不得柳下惠。”
“那这次的迷梦生呢?你不是说一杯就成吗?”
“唉,这可怪不得我,仙子实在太着急了些。”曲苏手指微曲,在桌面上叩出清脆的声响,“你百年都等了,难道连几日也不能等?你若是今日喂他一杯,待他入了梦,以灵力助迷梦生扩散,先成了夫妻之实;明日再喂他一杯,后日再一杯……如此细水长流,慢慢地控制了他的心神,方才是万全之策。”
“你怎不早说?不是你说一杯足矣……”
“我的素素仙子啊,对付寻常人一杯自然足够!那是我倾尽所有心血炼制的迷梦生啊!总共也不过小小两壶!但玉衡真人是寻常人吗?这两百年间仙道出过比他强的吗?”
“他若是不强,我也懒得花心思在他身上。”
“对啊,所以我今日才匆匆赶来,那天话没说完,谁知道……”
执素仙子懊恼地摆了摆手,有些气急败坏:“谁叫兰芷忽然来了,你的密室就那么随便吗?谁都可以进?”
“她自然没什么不能进的……”曲苏迟疑了一下,慢吞吞道。
“说起来,上回是我诓骗了她,难道你不恼我吗?”
“恼什么?”曲苏眨眨眼,一脸的莫名其妙。
“恼我坏了你姑奶奶的好事啊!”
“她不合适。”曲苏也坐了下来,拿起酒杯闻了闻,“她不比仙子,她今生只需要一个全心爱她之人相伴。玉衡真人这样的,并非佳偶。”
“哦?这么说,你倒要谢谢我才是?”
“不然,曲苏怎么会连番相助呢?”
执素面上滑过一丝浅笑,好像荷池中落下了一点雨滴,笑容如涟漪一般缓缓晕开,曲苏眼神一晃,一朵清雅至极的白荷缓缓绽放。
“曲苏,我们这些小门小派不同于仙道名门,根基浅薄,若想在仙道中立足,自然只能另辟蹊径。你们芳华门奇香魅人,千机门拥有登峰造极的机关术,而我疏影楼最擅长的是什么,你知道吗?”
执素语声幽幽,如梦中呓语。
“疏影横斜水清浅,想来是种梅花?”曲苏专注地望着水榭的一处角落,那里空无一物,他却全神贯注。
“自然不是。梅花,不过是为了招引玉衡。没想到弄巧成拙,令他早早就起了怀疑。”执素遗憾地摇了摇头,“我这一生,穷尽心血,只为了谋算人心。”
曲苏茫然地点了点头。
“所以,你能不能告诉我,你到底是为了什么?”
她的声音轻柔,充满了魅惑。曲苏忽然有点想流泪,他心里有一个人,他多希望她能这样同他说话,以一个女人同一个男人说话的方式。
“你能制出那样的香,我不信你真的无欲无求。”
执素眉目间凶光一闪。曲苏明明已经陷入了她的幻境,为何她还是什么都看不到?
“仙子不必费力了。我来之前便已经服下了定神香,你想知道什么,不妨我自己主动告诉你。”
“我如何相信你?”
“我会告诉你的自然是不能宣示于人前的私隐,以此来交换你的信任。”
执素愣了愣,忽然启齿笑了:“你又不是兰芷,她说这话我还会有几分相信。”
“我自然不是她,仙子更不会同一个一眼能看穿心思之人合作。”
“我刚刚发现,你同我说话至今,但凡提到兰芷,你均以‘她’呼之。她固然胸无大志,但难道连你也看不起她?”
执素探究地看着曲苏。
“她救我性命,授我功法,我打心底里爱她敬她,怎会看不起她?”
“爱她?你敬她也就罢了,如何爱她?”
“她的恩太深,我这一生无以为报,唯有以身相许,才不算忘恩负义。仙子以为如何?”
“放肆!她可是你的姑祖母!”执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