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日后,周楚翘从南洋来到了香港。
她看上去比以前消瘦了很多,眼角的细纹也加深了,秀丽的面庞又多了几分沧桑。
真真紧紧握住她的手,似是关心,又似是在为她打气。
她们是十几年的朋友,也都是母亲,周楚翘心里的感觉,余真真感同身受。
“我们都不会放弃, 欣若一定会找到。”
“或许有一天,她会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,告诉我们,她又拉熟了一首新曲子。”
她们憧憬着,希望着,相互鼓励着,但是她们心里全都清楚,能够找到欣若的机会已是非常渺茫,只是她们谁也不愿意去想那个事实。
楚翘并没有马上回去上海,而是接受了余真真的提议,与她一起合办妇女职业培训所。
其实这个想法,余真真在美国时就已经在考虑了,回到香港后,她借助自己在妇女会的威望,便开始筹备了。
周楚翘虽然鲜来香港,但是她的锦庭分店在香港早就有了一定的知名度,而她在无锡开办义学的消息也早已经让她名闻遐迩。
当然,余真真选谁做搭档都可以,妇女会的那些有钱又有闲的太太名媛们,哪个都想趁着这个机会增加曝光度,而周楚翘虽然有一定的知名度,但是毕竟根据地在上海,且并非名媛,她当然知道,余真真这次与她合作,更大的原因是想让她转移注意力。能够早日从欣若的事中解脱出来。
不过余真真还有自己的小算盘,她当然不会对周楚翘明说的。
对于今后几十年间中国大陆和香港的变迁,恐怕当世没有人比她更清楚,这一世她经历太多。对很多事情的理解也早已不是前世的她可以相比,前生的她,可以为了有口饭吃,就去做日本人的走狗,但是现在的她,早已蜕变!
“楚翘,现在日本人的势力越来越大,我和骆骏以后能回到上海的机会不多了,好在你两边都有生意。”真真对楚翘说。
周楚翘早已看出来,骆骏和余真真在上海肯定是惹了大麻烦。不然不会放下所有来到香港。而且她也亲眼目睹过那场发生在锦庭的枪战。只不过打死她也想不到,这两个活宝不但是惹了麻烦,而且还是双重的麻烦。既得罪了日本人,也得罪了南京政府。
此时听到真真说出的这番话,她已经心知肚明,一旦时局大乱,余真真可能需要她的帮助。
“真真,你放心,只要是对国家有利的事,我就算赴汤蹈火,也在所不辞,只是你一定要记住曾经对我的承诺。帮我照顾欣若,即便她现在杳无音信。”
真真又一次握住楚翘的手:“欣若是你的女儿,也是我的侄女,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,也会寻找她,照顾她。”
之后的十多年中,两个女人都没有食言,周楚翘帮着余真真把大批金钱和物资由香港转运至上海,支援抗日战争,而余真真派出的人,走遍大半个地球,寻找余欣若。
妇女职业培训所的工作,并没有她们设想的那么顺利。
首批开设的培训项目共有三个,分别是家政、缝纫、售货,顾名思议就是培训女佣、服装女工和商店售货员,而这三类也是文化水平不高的妇女们最常从事的工作。
培训所不但免费培训主要技能,而且毕业后负责安排工作,也只是限于向用人者收乳绍费用。
而以往这些需要用人的个人或工厂商店,在招工时只会招收熟练工,也就是有工作经验的,而那些刚从乡下进城或者从来没有工作过的妇女,往往很难找到工作,年轻一点的就要靠出卖色相为生。
但是余真真和周楚翘首先面临的问题,并不是给这些妇女找不到工作,而是根本没有人来参加培训。
报纸上的广告已经刊登了几天,可是培训所里除了几个好奇的人伸头探脑以外,却没有一个报名的。
两个女人长吁短叹,食不下咽,
“唉,这一次可让妇女会那些三八们看笑话了。”真真叹口气。
周楚翘也是若有所思,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。
站在一旁的芬姐看到自己精心烹制的一桌子的好菜,却谁也不肯多吃,心里着急,插嘴道:“秀啊,侬也是的,阿拉做了一辈子的帮佣,哪里用到那个什么培训啊,不是也做得好好的,太太都没有嫌弃过。”
听她这么一说,余真真忽然笑了:“芬姐啊,咱们打个赌,你从这里走出去,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工作。”
芬姐一听心慌了:“秀啊,侬这是嫌弃阿拉老了,做不动了是吧,哎呀,太太啊,侬要给我做主啊。”
周楚翘也明白了,扑哧一笑:“芬姐啊,你别担心,你家秀是和你开玩笑的,她当你亲人一般,怎么会嫌弃你啊。”
芬姐拍拍心口:“秀当了姆妈的人啊,还是孝子性子,动不动就讲笑话,吓死人了。”
真真冲她做个鬼脸,继续问她:“你都做了这么多年的帮佣,什么没见过,为什么还会吓死啊,说说看啊。”
芬姐责怪的看她一眼:“秀啊,侬还用问吗?这里是香港啊,除了粤人就是洋鬼子,他们说的那些话阿拉一句也听不懂,还有啊,阿拉既不会烧牛排更不会做那个什么佛跳墙,到哪里去找工作,所以啊,侬把阿拉带到这个香港来,真是坑苦了 。”
真真哈哈大笑:“芬姐你可以来我们这里培训啊,教给你广东话,还教你做佛跳墙,等你学会了就能跳槽了。”
芬姐这时已经知道秀是在开她玩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