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段时间龙沧海的心里并不安宁,他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,但偏偏却又出奇的平静,平静的令人心悸。
此时的民国正处于多事之秋,总统连换几届,各路军阀争战,去年新任总统特使王文宣一到上海即被枪杀,而他带来的那一车厢货物,也被炸成焦土,至于这厢货物是什么,除了已死的王文宣以外,就只有等着接货的龙沧海和霍五清楚了。
这批货品是政府收缴查抄的走私烟土,除了当时负责此事的王文宣以外,没有人能够拿到,王文宣为了进入内阁,花费了大笔钱财,致使荷包空虚。
目前新政府对烟土走私查得正严,就连龙沧海和霍五手中也存货不多,各个下家全都急着要货,他们收了钱却交不了货,如果能联系上王文宣,有了这批货,正能缓解一时之需。
于是龙沧海亲自去拜访了方行云,方行云当时隐居在郊区的一所宅子里。君雅的死虽然令他追悔不已,但与真真的梦断却更让他心痛。他没有回天津,干脆把自己藏起来练字著书。
龙沧海来时,方行云正在写字。
龙沧海默不作声,坐在一边。
方行云知道他进来了,但却没有抬头,依然笔走灵蛇,忽然,一滴墨渍落于纸上,他这才长叹一声,放下笔来,语气平平的说:“她好吗?”
龙沧海的声音也同样平淡:“很好。”
此时外面下起了雨,雨滴打在窗下的一株芭蕉上,淅淅沥沥,把两个男人的谈话掩在了这片婆娑流丽之中。
没人知道那天他们说过些什么,但是龙沧海离开时,带走了一封书信,信是写给王文宣的,若干年前,王文宣曾是方大中的幕僚之一。
王文宣携带大批烟土来上海,使用的是政府专列,因此保密功夫做得极好,而龙沧海和霍五那里更不可能泄密,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让他们始料不及。
王文宣这次靠贿赂成为内阁大员,肯定树了很多政敌,有人想买他一条命倒也不是难事,虽然不知道想杀掉王文宣的人是谁,但下手做事的人,龙沧海却想到了,只有他手下的那批亡命徒最善于做这种暗杀的勾当。
自从上次在戏院里杀他未遂之后,斧头帮已经很久没有新的动作了,对于斧头帮,龙沧海和唐万里、霍五都是统一的意见,敬而远之,世人只是奇怪,以他们三人只手遮天的实力,怎么会对小小的斧头帮如此忌惮,但他们三人心中明白,三年前斧头帮忽然出现在上海,手下打手个个身手矫健,杀的全是政府要员或风云人物,再加上他们大批量的走私军火,所有这些都已表明,这不是普通的江湖帮派,他们的幕后一定有政府或洋人撑腰,在没有摸清他们的底细之前,这三个老江湖绝不会抢先出手。
但是对于斧头帮,龙沧海却另有打算。斧头帮虽然是个谜,但偏偏龙沧海发现了他们的弱点,只要好好发掘这个弱点,才会引他做出幼稚冲动的举动。
对他来说,王文宣的命不算什么,炸毁的烟土也不算什么,但如果有人想要和他抢那朵花,他绝不答应。
于是那天早晨,当他送余真真回到紫藤公寓时,无意间他看到了窗内的那双眼睛,于是他叫住了真真,紧紧的把她拥到怀中,在她耳边轻轻的说:“谢谢你昨天陪我回渔村。”
他的声音喑哑,他感到她的身子有些瑟缩,但马上她就自然了,笑着说:“不客气啊,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,不,是兄妹。”
望着真真远去的身影,他的心中忽然有丝惶然,抬头看向那扇窗户,窗后的人影已不在。
此时他正坐在品翠的雅阁内,看着面前正在为他烹茶的女子,柔婉的古筝声中,茶娘素袖纤纤,动作妩媚洒脱,一气呵成,乐声微顿,盈盈皓腕,为他捧上香茗,他嗅下茶香,慢慢细品,笑道:“也只有她才有这等心思。”
茶娘微笑:“余秀素日里却是甚少喝茶。”
龙沧海大笑:“自家的茶她是用来赚钱的,当然舍不得喝了。”
茶娘笑而不语,缓缓离去。
一旁的手下凑上来道:“龙先生,骆少帅在那边,您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。”
龙沧海淡淡的说:“你去把他那桌的茶资结了即可,不必过去讨扰。他那种身份,多的是过去打招呼的,不差我这一个。”
手下忽然又道:“龙先生,有件事不知道当不当讲?”
龙沧海半眯着眼睛:“但说无妨。”
手下大着胆子道:“余秀好像……好像包了个男的.”
龙沧海怔了一下,但随即笑了:“她养了人?恐怕是想养肥了卖个好价钱吧。”
说着站起身,道:“走,去接她下班。”
餐桌前,龙沧海解下腰间的围裙,把装在水晶盆中的蟹粉狮子头推到真真面前:“你喜欢的,尝尝我做的怎么样?”
真真笑着:“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?”说着夹了一口放到嘴里,“唔,好吃,和芬姐做的一样好吃。”
龙沧海笑着看着她的吃相:“不许奉承我啊。”
真真边吃边口齿不清的说:“真的,绝对不是奉承,芬姐从小带大我,她做的狮子头我最爱吃了,要不是她爱唠叨,还爱打小报告啊,我就让她跟我住了。”
龙沧海又夹了一个放到她的碗里:“那就多吃点,你太瘦了,女孩子胖点好看。”
“话说你做的这个菜真有芬姐的风格,我如果不认识你的话,还以为是她亲手教你的呢。”真真越吃越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