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,单双在婆婆坟前待了很久,话也很多,不知是因为最近一个人待的太久,还是有了手艺能够养活自己,才真正敢跟婆婆讲这些话。
就是黑娃的事,单双没敢跟婆婆讲,就是丫头、鼻涕虫,单双也没去提,多半婆婆听到了,又会忧心。
婆婆这人哪里都好,就是太为别人着想。
如果黑娃还在,怕是又要笑话单双在这里半斤八两。
离了婆婆,单双带着剩下的白米去找了李婶,坟前除了新坟上的香,还有两堆火灰,想来丫头走之前是来了的。
这样,黑娃也就没有什么跟李婶交代。只要丫头安稳,想来李婶也会跟婆婆一样,安详且安心。
回了院子,单双还是喜欢躺在摇椅上,看那已经看不透彻的天。
先生的信,单双已经看了,只是不怎么喜欢看,若是可以,单双宁愿不看。
每日望着九天,多是希望能够看到先生的身影,再听先生说一回书,又或者是先生听自己说一回书。
回想自己第一次说书,先生就曾言机会不多,只是单双没在意,如今在意,却也只能是想想。
只是谁也没想到,这一望,便是两个月,便是冬至将临。
院子里,单双来回打拳,拳脚不难,就是反反复复七步,简简单单七拳。
单双走得慢,出拳也慢,如那老僧敲钟,多是半天一拳,打一拳往往停个片刻,这才又挪一步。
于是,院里的新客人便说单双走得是蜗牛步。
说是新客,也算半个熟人,做了十几年隔邻,难得记起有他这么个邻居。
少年姓陆,又名白明二字。
白云生镜里,明月落阶前。
不得不说,陆白明这个名字很不错。想来是找了个靠谱的八字先生,也花了不少的心血。
少年年岁不大,也就七八岁,跟丫头差不多的年纪。一口先生,倒是让单双有些惶恐,本不想招惹,却无奈其母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。
少年每日穿着单衣站在门前,这天气,虽然不晴不阴,可抵不住寒风刺骨,单双也只能让少年入了院子。
学问路上,达者教学。同为地龙穷苦人,单双自是记得账房先生的一言一行。
好在少年好学,聪慧远超他这个先生,学字认课都是极快。
只是少年不大,心岁却不低。前些日还好,时日越久,少年就有些不耐,先生二字也变了单双直讳。
说是单双的学问,一如单双的拳,蜗牛步,王八拳,慢悠悠的,不着劲。
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,毕竟鼻涕虫叫了七八年,单双也从未觉着自己是个先生。
让他比这糟心的事,那可就多了去了。真要一一上心,可就不是他单双。
真让他忧心的,是陆白明这骄逞的性子,学问二字,单双不敢说自己懂,更不敢说什么明白。
可对学问的敬畏,是自家先生都不敢懈怠半分的。
陆白明有这天赋,一目十行,若真能勤勉,必定是一方游龙,可比他单双出息。
他单双这点学问,还称不上学问,自是不足为道,可若是去了别处,单双总忧心陆白明要吃大亏。
可他单双终归不是什么合格的先生,除了那些个字,也不知该如何教些个道理。
瞧着陆白明又趴在小桌上,不知道在发什么呆,单双不由得眉头紧皱。
轻叹一口气,也算是提了一口心气,沉声道,“白明,过来。”
少年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哈欠,揉了揉自己迷糊的双眼,心里多是没个趣。
若不是娘亲催的紧,非要来学甚学问,他才懒得找这谁不知晓的病秧子、倒霉鬼。
尤是知道单双这半桶水的学问,陆白明那丝最后的期望算是摔得稀碎。
“咋?今日是学字,还是读诗?”
单双摆了摆手,道,“今日我们不学字,也不读诗。”
少年一听,不但没提起兴趣,反而是白眼一翻,“不学字,不读诗,我还跟你学这蜗牛步、王八拳不成?”
单双心底石头越重,凝重道,“今日我们学理,道理的理。”
只是单双严阵以待,耐不住少年不以为然,“那就不用了,我娘亲已经在镇长家报了名,明日我就得去镇长家里学,不来你这小院子观你打拳嘞。”
说完,也就真不打算继续待下去,转身,就出了门。
单双本还想叫住他,可也只是抬起手,又放了下去,那镇长家,应该是个不错的学问地。
关上门,刚拉开拳架,一片冰凉突然在他脸颊上绽放,抬起头,那是一片片、数之不尽的雪花正飘散落下。
冬至,下雪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