按理说,公主看上谁,对方就是心中再不乐意,也只能山呼万岁,感激涕零地叩谢公主垂青,竟愿意下嫁自家。再好生侍奉公主,顺便叮嘱一下自家母亲、祖母,这可不是寻常媳妇,不要想着能拿捏……总之,一句话,尚公主的人家,没谁敢招公主不快的,就算是绿云罩顶,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。
这样的情景,显然不能套在玉迟身上。
勋贵之家争先恐后要尚公主,那是因为他们想传承爵位,富贵绵延,若论自身本事,就有些不够看了。
西域诸国林立,势力繁杂,玉迟身在异乡,却能左右逢源,区区二十载时光便成为西域第一商贾,坐拥贵族身份。这等能耐,绝非常人所能及,何况他对人心的揣度也十分高明。秦恪实际上是个很情绪化的人,秦琬与沈曼与他朝夕相处,他又真心疼爱妻女,方能事事顺遂。玉迟不过是在崇文馆待了年余,便能令秦恪对他颇为信重,甚至忽视了他的胡人身份,可见他的本事。若非如此,秦琬也不至于将东南运路的重托交给玉迟负责。
有这等本事,又因皇族之故,全家横死的男人。若是再借着皇权压制他,就算有三分好感,也要转化成七分恶感。若真是如此,新蔡长公主纵不会受冷待,也不会幸福。因为她爱的人一生一世都不会爱她,顶多是骗她一辈子,甚至连骗都不屑,只是相敬如宾罢了。
新蔡长公主对秦琬挺好,玉迟又是秦琬很看重的人,这两人若是出了什么问题,只怕秦琬就得先头疼了。故秦琬望着新蔡长公主,柔声道:“五姑姑,您的心意,我已经明白了。唉,您也知道,我先前……唉……”
见她难得露出忧色,新蔡长公主连忙安慰道:“事情不都过去了么?你也莫要难过。”
“我倒不是难过,只是——虽说那样的人家,我退一分,他们就能进三分。但仔细想想,我年轻的时候,也是过于傲慢了。仗着自己尊贵身份,并没有对他们多用心,能用钱和官位打发的,就没用过旁的。”秦琬如是说,“人与人的相处,到底是不一样的,那些欲壑难填的人,咱们且不去说,不过……”
新蔡长公主会意,双颊绯红,不复平素冷漠的模样:“我知你意思,他若娶了我,十个人至少要说十二句高攀,但凡有些心气的男人都会受不了。若我再直接求皇兄下赐婚圣旨,这一世夫妻也就没甚意思了。所以我只是想请你问问,若他不愿——”新蔡长公主咬了咬唇,神色满是坚定,“我总会让他喜欢我的!”
不管他会不会喜欢您,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谁还敢冒着得罪您的风险嫁他?
新蔡长公主不知秦琬的想法,她似是想到什么,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二侄女,正色道:“如果我嫁给了他,一定会像常山一样,对驸马温柔体贴,断不会颐指气使,仗着公主的身份乱来!”
秦织没料到话头一下转到自己身上,登时有些羞涩。沈曼虽觉得新蔡长公主有些过于低声下气了,却也知世事如此。玉迟是秦琬的人,沈曼不yù_nǚ儿难做,便道:“这件事,裹儿你去问不大妥当,我与恪郎说一声即可。”
言下之意便是,你赶快去通风报信,也好让玉迟有个心理准备。
至于拒绝……有胆子拒绝皇家这等恩惠的人,还真没出现过。
这便是皇权,皇家人讲理,那是你的福气,若是不讲理,除非你有本事令江山倾覆,昔日皇子王孙,今日刀下之鬼。否则,雷霆雨露皆是君恩,也只能受着。
“至于东南运路一事——”
秦琬唯恐沈曼轻飘飘来一句“那就换人”,忙道:“政令以下,朝令夕改,未免有失朝廷威仪。”
沈曼确实觉得只要是自己这边的人,东南运路换谁修都可以,能拉拢新蔡长公主,令她彻底靠向这边的机会却不多。见秦琬这样说,才觉事情可能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,便道:“长公主大婚,不可等闲视之,确实不能急于一时。”
待到新蔡长公主和常山公主退下后,秦琬想到方才打断母亲说话的举动,有些讪讪地凑过去。沈曼白了她一眼,没好气地说:“新蔡都有这想法呢?你呢?什么时候再给我带一个女婿回来?”
秦琬沉吟片刻,环顾左右,众人识趣退下,便见秦琬神情凝重:“阿娘,您每次见到卢昭媛,是不是如鲠在喉,十分不痛快?”
在女儿面前,沈曼自不用伪装,只听她沉声道:“确实极不顺眼。”
“不错,区区卢昭媛,与您相比,完全不值一提。”
“她没有别的本事,只是会生儿子。”每每想到这里,沈曼便如被针扎了一般,痛彻心扉,却要竭力维持平静,“但对一个女人来说,如果不会生儿子,纵是才情绝世,美貌无双,见解超凡脱俗,也无半点用处。”
正因为如此,她才想多给秦恪找几个女人,甚至想办法说服秦恪,勿要守三年孝那么久,若能多生几个庶子出来,卢昭媛也不会那么炙手可热。
“不。”
沈曼惊愕地望着秦琬,就见秦琬一字一句,斩钉截铁:“女人不是不能生儿子就没用处,只是因为她们的一生必须靠父亲、靠夫君、靠儿子才能活下去,所以她们才会觉得自己的价值仅限于此。”
这个世界的所有资源都掌握在男人的手里,他们出入朝堂,行走外界,女人却不得不关在一个狭小的院子里,以生儿育女,养育后代为毕生追求。久而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