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先响起的是鼓声。
一声又一声,跃动、旋转、嗡鸣。
一声又一声,逼迫得人喘不过气来。
一瞬间像是有千万人的手在敲打鼓面,一瞬间却又仿佛只有一人的手重重击打在鼓面,鼓皮震动着,在急促的鼓点中好似能队形位置的变化,像是有千军万马在鼓声中列阵。
每个人的心跳仿佛都渐渐于鼓声相融,伴随着李稷的每一击,每一次跳动的都要比前一次要快。
“这个节奏是……”
“是卫神!”
考官高台上原本喧闹震怒的考官们在鼓点中渐渐安静下来,有老者圆睁双目,张口结舌。
“为什么他会知道这样的节奏?”
“他才多大啊?”
东方仪站在高台上闭上眼睛,李稷在少年人中不算年轻,但他所奏的鼓点,远比他这具身体的历史要悠久。
鼓是通天的神器。
也是在祭祀之中必然会使用的乐器。
国之大事,唯祀与戎。
李稷所奏的鼓点,正是东吴人在过往的年月里,祭祀青龙神时会最先奏响的祭乐。
因是赞美神灵的曲子,才被称之为卫神。
东方仪不知此曲的名字是何人所曲,毕竟此曲的年纪比他还要大上许多,但他还记得他年轻时第一次听到此曲名字时的惊讶和不解。
卫神,字面上看是保卫神灵之意。此名沿袭至今,不知是何人所起,但第一次听到东方仪却只觉得荒谬。
祭祀是人向神灵祈祷,祈求神灵的庇护。
但最先奏响的鼓乐,名字的寓意却是保护神灵。
神,怎么可能需要人的保护呢?
在激昂恢弘的鼓乐中,东方仪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他几十年前的这个疑惑,只因他也的确很久没有听到卫神的节奏了。
之所以高台上的老仙官们如此惊讶,只因卫神只会在每年三月三龙抬头的大祭时才会奏响。
青龙神消失已久,就算在没有消失之前也沉睡了许多年,为了保证青龙神的安宁,在青龙神沉睡期间东吴也只举行小祭,这样的大祭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举办了。
故而二十出头的青年别说演奏这个节奏了,恐怕是听都没听过。
事实上就在此时此刻,考官高台上不少年纪轻一些的考官都满脸迷茫。
然而即便耳边的节奏是陌生的,但所有的听众还是在一瞬间被摄去了心神。
恢弘的鼓乐中,所有人被震慑,被感动,被拉入那恢弘的世界,热血横流。
然而就在这个时候,筝声响起了。
整个世界,就此被撕裂。
……
……
就在鼓乐进行到最**的时候,嬴抱月拨动了眼前的秦筝。
姬嘉树一直站在她身边注视着她,但就在她拨动筝弦的一刹那,他却仿佛再也看不见她。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
陈子楚和赵光等人怔怔站在台下,宛如被乐声当头一棒。
他们清楚的看到嬴抱月只是拨动了筝弦,却没想到一瞬间就被那庞大复杂的乐流冲昏了头脑。
这真的是,秦筝吗?
筝原本是秦楼楚馆中常见的乐器,东吴本地也能见到,赵光就见过它奏出的柔美勾魂的小调,但他从没想到筝还能奏出这样的声音。
或者说,筝,原来还能这样奏。
就在嬴抱月拨动筝弦的一刹那,极为复杂交织的乐音如洪流一般从她的手下涌出。
鼓声阵阵,李稷击鼓的速度越发的快,鼓皮的振动犹在众人耳边,但就在密集的鼓点之中,弦乐拉开的一瞬间,万物皆动容。
那是难以形容的乐声,魄力与柔美,撕裂与新生,一切的一切她的筝声里都有,带着高亢的热情直冲云霄,热气搅混了空气,冲击着人们的耳膜,让人全身发麻,甚至全身颤抖。
姬嘉树站在台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,终于明白了何为音杀。
人的身体是脆弱的,在无法承受乐音带来的强烈感情之时,自然就被其折杀。
但此时从嬴抱月手中流淌出的乐音,却不再让人耳膜刺痛,而是让人心甘情愿地被折服。
这与其说是乐音,简直就是一种暴力。
丝丝入扣,弦弦动人。
动人的简直想要人命,暴力的让人无法不随着她的乐音,看到她想让他们看到的一切。
腾燃的狼烟、狂嘶的烈马、激奋的战鼓,就在李稷的击鼓和嬴抱月的拨弦之中,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,脚如同生根一般扎在地上,只能定定注视着高台之上。
看着那硝烟腾空直上,随着音符的跃动,越升越高。
空气在震动。
高台边守卫的禁军们的刀剑在震动。
姬嘉树站在极近的距离,他听到了这些震动,而在此时此刻,他终于知道了李稷和嬴抱月在奏什么。
在开始的刹那,他们什么都没说,两人甚至都没有各自看上一眼,就开始演奏。
但从卫神最初的节奏结束过后,两人的乐声开始聚集,开始追逐。
筝音直上云霄,每一个音都仿佛在燃烧一般刺痛人们的双眼,而就在这时鼓声大作,鼓点加快,一步步向筝音逼近,就在两人乐音的这一场追逐里,一场古老的征战从历史长河里清晰地浮现。
“操吴戈兮被犀甲,车错毂兮短兵接。旌蔽日兮敌若云,矢交坠兮士争先。”
刀剑的嗡鸣里,有老者喃喃开口,说出此曲之名。
“国殇!”
“九歌,国殇!”
咚的一声鼓声,天地同悲,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