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街上擅自抓人家姑娘的手,这举措与登徒子无异。
他以为对方是宋瑜,盖因她身上香味是宋瑜特有的恬淡,没有多想便将人拦了下来。目下才回味过来,她的手腕不如三妹细致光洁,骨骼不如三妹纤细,甚至连声音都不似三妹清甜软糯。
霍川赫然松手,面无表情地道了声:“抱歉,我认错人了。”
他头上的纱布已经卸下,双眼却依旧没有任何光泽,漆黑有如一潭死寂的湖水,深不可测。只能感受到周围明亮的光,却看不见任何物什,他早应该习惯才是,八年过去,眼里再无任何色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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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早段怀清为他拆去纱布,满怀希冀地问他:“能否看见一点东西?”
霍川静了许久,说不失望烦躁是假的,他握起拳头狠狠砸在一旁八仙桌上。墨彩小盖钟弹跳了下,溢出的茶水洒在桌面,发出瓷器碰撞的声音。
不必说也知道怎么回事,段怀清目露愧疚,随后忍不住骂道:“侯府里那婆娘真个害人不浅!”
他口中所说的婆娘便是霍川父亲的嫡妻,庐阳侯夫人。
当年霍川眼睛失明泰半有她的原因,他是为何从楼梯上跌落众人心知肚明。在他卧病床榻时,阖府上下不闻不问,更别提有人送来伤药。眼睛失明了更好,如此便对她的嫡子霍继诚构不成威胁,虽说他原本在侯府便毫无地位。
如今时过境迁,谁也想不到霍继诚被一场大病夺取生命。庐阳侯惧内,统共就只有那么一个儿子,霍家香火不旺,如此一来便无人世袭他的爵位。听闻庐阳侯有意将霍川重新接回府中,他几乎可以预见侯府天翻地覆的光景。
那位侯夫人定然不会允许他的存在,一个外室生的儿子哪有这种资格,能分到家产已经是天大的恩赐,还想要继承爵位?简直痴人说梦!
霍川对这些并无兴趣,他只需静观其变便是。
再几日便是他所谓大兄的下葬之日,他那日要到永安城一趟。虽然极力排斥,有些事却不得不面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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街上人物行色匆匆,鲜少有人注意他们这一角落。
被轻薄的姑娘后退一步握住腕子,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人。就着昏昧的灯光看清他的面容,俊美中带着冷冽的气度,眉峰低压,看似极其不悦。器宇轩昂,俊逸不凡。
她一刹那羞红了双颊,身旁丫鬟还在低声咒骂,被她挥手拦下。
“不知郎君是要找什么人……”她怯怯地问道,抬眼悄悄打量霍川的表情。
然而霍川对她的问话恍若未闻,恰在此时他身旁又走过一人。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姑娘,巧的是她身上也是用这种熏香,霍川若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,便是太过愚蠢。
他从姑娘身侧绕过,没回答她的话。
没走两步便听见后头一声急急的“阿兄”,他脚步微顿。
霍菁菁重茶楼冲出,顾不上后头僵硬的宋瑜,三两步来到霍川跟前惊喜地问道:“你怎么在这儿,也是来逛庙会的吗?”
倒是没料到会遇见她,霍川颔首,只是声音情绪起伏波澜不大,他心情称不上好:“闲来无事,便到街上走动一番。”
霍菁菁没多追问,倒是看一眼身后尴尬难堪的姑娘,小声悄悄问:“阿兄方才与那姑娘发生了何事?”
“认错了人。”霍川不欲在此多做纠缠,言简意赅道。
敏锐地察觉他的不痛快,霍菁菁弯起杏眼,清脆热情地邀请:“我们就在前头喝茶,阿兄要过坐一坐吗?”
她见霍川似要拒绝,率先凑近了笑眯眯地低声:“阿瑜也在。”
这个阿瑜指的谁,他岂会不知。正因为上回霍菁菁不告而别,此后再见她便不住地在霍川耳边念叨,“阿瑜定要怪死我了”,“阿瑜不跟我玩了该如何是好”,“阿瑜是我见过最单纯的姑娘”诸如此类。
霍川扶着拐杖的手交叠,不动声色地挑起唇角,心底仿佛有一块豁然开朗,“去也无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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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打霍菁菁出去后,宋瑜便一人在位子上坐立难安。与她们同坐的两个姑娘早已吃完茶翩翩离去了,她目光落在窗外两人身上,搁在桌子底下的手不自觉地交握,冒出细细汗珠。
待看到霍菁菁领着他往这边走来时,一颗心沉沉地坠入谷底,求助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宋琛身上。
他虽不靠谱,但关键时刻好歹能给宋瑜一些依靠。
然而目下他正跟谢昌谈得忘我,根本没注意宋瑜目光。倒是谢昌偏头与她对视,翘起唇角笑了笑,她便不好意思再看,默默地收回视线低下头。
不多时霍菁菁引着一人来到茶楼,迈过门槛直直地朝她这边走来。宋瑜对霍菁菁可谓又气又恨,方才还信誓旦旦地跟她道歉承诺,转眼就又领着霍川过来,真是……真是教人气愤!
偏偏霍菁菁毫无这种自觉,她走到跟前眨了眨眼睛,笑靥灿灿:“阿瑜,这是我二兄,没想到会在此处偶遇。既是缘分,不如就坐一起喝喝茶再走。”
宋瑜缄默不语,埋怨的眼神睃向她,模样真是委屈得不行。
霍菁菁自觉将她出卖,挽着她手臂嘿嘿一笑,并肩坐下讨好道:“我许久没同二兄说话了,只是坐一会儿而已……”
霍川在她对面落座,“怎么,三妹不欢迎我?”
宋瑜默默地摇了摇头,想起他看不到,正欲开口解释,见他眼睛纱布已然拆卸。然而看模样似乎不大好,当即话语哽在嗓子眼儿,仿佛压了块石头一般难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