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景文跟着贾三一行出了牢狱,被明晃晃的日头一晒,只觉如同两世为人,贪婪的吸了口气,再睁眼,只见贾三两只绿豆般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线,正望着自己,白景文身上一寒,急忙跟了上去。
贾三并没有给白景文带什么镣铐,不过是个普通人,在这山林中本就走不快,若是再带上那些累赘,只怕明天都未必能赶到。贾三不急,就这样走着,慢就慢些,和往日的兄弟打交道,贾三很是谨慎。今天铁老七转变得太快,快的令自己有些猝不及防,正好利用这段时间仔细的梳理梳理,贾三望着白景文的目光也充满了好奇。
那枚戒指贾三认得,是铁老七未过门的娘子送她的,只是当初将那女子带到铁老七面前的时候,这汉子竟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子受辱,半个字都未吐露,那一天贾三才真正认识了铁老七,既打心眼里佩服他,也打心眼里看不起他。
之后常听许旺财说起,铁老七时常深夜一人对着戒指哭泣,贾三便自以为找到了这个男人脆弱的一面,任何人失去过一次,便难以承受再次失去。
贾三又错了,他从铁老七那取走戒指时,这汉子拼死相护,虽然没了修为,却硬是打折了许旺财一条臂膀,打那以后,许旺财见到铁老七便如同耗子见了猫,再难硬气起来。
拿走了戒指,铁老七仍旧未曾多说什么,只是终日对着墙壁发呆,有时也会在上面写写画画,犹如魔怔了一般。贾三知道,若不将曲四抓住,断了这汉子的念想,只怕自己什么也问不出来。怎奈曲老四如同泥鳅一般滑溜异常,这几年费劲了心机,几次险些擒下,却终是被他躲了过去。
眼下铁老七将这戒指给了这个少年是何用意?贾三百思不得其解。
一枝花儿瞿陆奔了过来,附在贾三耳畔说了几句,贾三肥胖的脸上露出丝淡淡的笑容,脚下加快了许多。旁边一名狱卒见白景文步子迈得越来越重,大步上前,一把将白景文扛上肩头,赶着队伍去了。
青木岩是大青山中一处险地,三面都是悬空的峭壁,只一侧与大山相连,像是一株长在山上的古木,原本叫做古木岩,但读过书的都觉得这名字不好听,叫着叫着便改名叫青木岩。
黄金寨就坐落在兴隆峪,寨子里大多是当年淘金客的后人,如今金矿早已破败,再也采不出什么金子,年轻人大多已经走了,只剩下些年老体弱和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儿寡妇互相守望着艰难度日。
当初金矿鼎盛时,兴隆峪四周买卖店铺林立,商贾云集,道路直通山外,兴隆峪的名字便由此而来。眼下这些道路早已荒草丛生,许多建筑也已倾塌了,偶尔还能见到几处描金的斑驳招牌还述说着当年的辉煌。
吴老实一大早便赶着车将前段时间采来的山货拉到县城里贩卖,六岁的儿子在一旁追着货车跑了半晌,直到得了吴老实的承诺,一定给他带个拨浪鼓回来,这才心满意足的蹦跳着跑了回去。望着儿子的背影,吴老实咧开嘴笑了。虽说不是亲生的,但当年自己身受重伤,若非孩子母亲收留,只怕如今自己早已是一堆枯骨。这些年下来,吴老实对娘俩好的没话说,当年那些兄弟全然不见踪影,吴老实已不想再为那些虚无缥缈的正义将这条残躯再搭进去,连番征战自己容貌毁了,一身经脉也断的七七八八,无论怎样,也算对得起大家,现在吴老实只想将虎子养大,让他长得壮壮实实的,再讨个婆娘,就这样守着大山也没什么不好,日子过得安分、踏实。
吴老实走的早,到定边时天光才亮,依旧是谢家老铺,多少年的熟客,交割起来安心。早早买了山货,收好银钱,又赶到县府街的欢乐坊买了鼓和一袋糖果,也没忘到脂粉铺子给三娘买些水粉。吴老实心情好极了,路过聚福楼,呆呆的看了会儿,这味道是真香啊,吴老实笑着摇了摇头,继续赶着他的山货车往回走,中午时路过子午岭,倚在路边的树下啃着三娘一早烙的馍,就这几根三娘腌的萝卜丝,吃的香甜。
一队人马远远走来,吴老实只瞥了一眼,浑身便已僵硬,那个人即便是化成了灰,他也记得。看着这个胖子卧在一张软榻上,由八名军士轮流抬着,二月的天气,这胖子却不停的擦汗,榻上还有个美妾相伴,不时拈块瓜果亲昵地送到胖子口中。
一个白衣少年走在软榻旁,一看就是个娇贵人儿,吴老实知道那胖子从哪儿来,看着没走多远,这少年的白衣已然满是灰尘,脚步也有些沉重。有军士想来扛了少年走路,却被胖子赶到一旁,似乎很享受自己躺在榻上,身旁还有人辛苦赶路的感觉。少年走的越吃力,胖子笑得越开心。
忽然胖子的目光向这边扫来,吴老实浑浊的目光与胖子才一对上,立时惶惑的低下头去。胖子盯了一会儿,终究没说什么,扭头去吃美妾递来的瓜果。
一行人从吴老实面前走过,吴老实的心却剧烈的跳动起来,他看到了那枚戒指,这一刻他知道宿命终究是逃不掉的。心里想想,吴老实觉得自己很是幸运,能让自己有几年宁静的时光,又有了温柔的妻子、可爱的孩子,还有什么不满足的?那枚戒指既然在,当年的兄弟便还有人活在世上,既然兄弟还在,自己岂可背信?说不得,今天便以这幅残躯全了忠义吧。
吴老实急急收拾了吃食,赶着车径往林子深处走去。
柳三娘刚做好了中饭,今天桌子上特意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