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午醒了。
他躺在一座破庙里面,在这种地方睡觉,总会弄得浑身僵硬。不过很快,他拉扯了一下身体,随后皱起眉。
他看到,窗边的,他点燃的几根蜡烛,不知何时已经熄灭。昨天晚上,他在每一根蜡烛上都刻了符咒,立在窗边点燃,没想到今天早上,就看到这几根蜡烛悉数熄灭。
陈午皱起眉头,目光又扫向墙角的一个布包,这一次,他发现原本应该立在那里的长条形黑布包,也不知被谁打开,上面怎么看,都好像少了些什么。
他蹙眉,耳边不知何时传来了仿佛什么野兽撕咬着某些东西的声音。随后,是咀嚼声,咀嚼声伴着口水声加上吞咽声,像是小虫一般钻进了他的耳廓,听得他浑身发抖。
他叹了口气,压低声音道“请您归位。”
那咀嚼声顿了一下,随后又继续响了起来,同时,发出了好像是谁在一边嚼东西一边说话的声音“等我吃完。”
陈午无奈地点点头,坐了下来“好,好,您先吃完。。。”
他的神情,此刻就像是一个正在伺候孩子的奶妈,不好发怒,又笑不出来,只能以一种很尴尬的表情,盘腿坐在那里,调整着呼吸。
不知何时,那咀嚼声停了,伴随着某种仿佛是舔舐嘴唇一般的声音,地砖上传来仿佛有什么动物走过的响动,随后,陈午旁边摆着的刀上面,突然似乎发生了什么改变,刀镡处,出现了一个狰狞而又看起来过于真实的兽首。
陈午站起身,把那把关外造型的长刀用黑布重新裹起来。然后走到墙角自己的行囊边上,从里面摸了两把,找出了两个不大的印章。
两个印章的顶部,都是石兽的样子,不过两者区别还是很大的,一个是正在飞翔的不知什么鸟类的外形,还有一个是蹲着的石狮子的样子。
“那边怎么样了?”陈午对着那两个印章低声问道。
“那个叫吴大的,的确是有才能,”那两个印章中传来了低语般的声音“周围的匪伙都被集结在一起,准备动手了。”
陈午点点头“不错,那是好事,证明我没看错人。”
说着,陈午站起身,把行礼背起来,把黑色的布包背在身后,推开破庙的大门,直接走了出去。
破庙的所在,是一处旷野之中,一眼就能看到远处的江南郡郡城城墙,而出了破庙的门,陈午又一如既往地看到了破庙院子里熟悉的景色。
遍布满地的干枯尸骨,从地砖缝隙中探出的大量杂草,还有被扒光了树皮的书和屋檐之间的巨大蜘蛛网。这里看上去就像深山老林中无人上香参拜的古寺一般,但是实际上,这里距离江南郡郡城也只有不到一刻钟的路程。
“你们等我一下。”陈午说了这样一句话,随后把那几件骨骸捡起来,在院子里找了处还算好挖的土地,然后用不知哪里找到的一把铁锹,挖了个不大的小坑,把骨骸放进去,然后又埋了起来。
“埋起来,有什么意义么?”那个黑布包里传来了冰冷的声音“人都是要死的,把每一坨腐肉,每一块骨头埋起来,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吧,而且,这些人,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是谁,你埋了,也不会有人来纪念他们。”
陈午朝着那个小土丘一拜,随后叹了口气“我会记得的,他们因为恶政而死。天下固然有千万因恶政而死的人,而他们让我看到了他们的骨骸,我便会收敛他们,然后为他们一哭。”
“那又有什么意义呢?”
“没有意义,”陈午叹了口气,站起身“只不过,泪总会变成火的,走吧,我们去看看我所点起的第一簇火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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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从运送徭役的车队在西江郡被劫之后,各地都开始派出郡兵来护送这些来自京师的车队。而这一次,京师的马车前往江南郡的大运河工地,所以江南郡派出了数百名郡兵来护送这批用于工地的辎重。
江南郡的郡兵不比那些完全从新兵营里拉来充数的兵丁,他们身着铁甲,排着整齐的阵列护在辎重大车的两侧。他们一手持盾,一手持武器,而骑着马的尉官们双眼不断扫视着周围的山林。
没人说话,也没人敢说话,因为可能就仅仅是听漏了一个声音,他们就会少一个反应的时间,而缺少这样电光火石的一瞬,对于他们来说毫无疑问是致命的。
领头的小校四处扫视了一圈,回头高声道“招子都放明亮点儿,出了这片林子就是郡城了!别到这个时候出差错!”
实际上不用小校说,他们也知道。之前运壮丁的车队被袭击,虽然朝廷那边不太在意,因为不过是十几个兵丁的命而已,但是江南郡这边却紧张得不行。毕竟,江南郡是大运河开凿在朝中最为有力的支持者的老家,也就是安太师的老家。如果在江南郡地界频频出事,导致运河开凿不顺利,他江南守耿易明,可能很快就会被调动到边关远州,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客死他乡了。
耿易明向江南郡的郡司马施压,而郡司马向郡兵的几个小校施压,小校又向尉官和伍长之类的人施压,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变得紧张了起来。
可惜天不遂人愿,虽然他们足够警惕了,但是,这并不能改变他们已经走到了一群土匪的包围圈中间这件事。
天色不晴,云层覆满了天空,让周围看起来愈发昏暗。而突如其来的一阵阵阴风,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