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熠早已看出,她是一株花妖,和玉茗仙子一源同出。
如果九间堂希望利用这个少女作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,并非是小瞧了自己,而是辱没了他们的智慧。
他站起身,问道:藕荷,外面是什么地方?是座花园,公子如果愿意可以随处走走。不过,无涯山庄里不准御风,也不能施展御剑术,遇到龙头标记更要立刻回避。林熠道:我明白了。我就在花园里逛一圈,你不必跟着了。藕荷不放心地道:那你可得小心迷路,这花园可比皇宫还大。林熠笑了笑,心里道:这小丫头居然还知道皇宫。走出屋子,门前是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溪,两旁花团锦簇,草木葱郁,丝毫看不出只是早春季节。
一座碧竹浮桥横悬溪上,对岸的花树下有个老翁手举铁剪,哢嚓哢嚓修护着花木。
他头上包裹白布汗巾,皮肤粗糙黝黑,显然是长期风吹日晒的结果。一身灰色的外衫,沾了不少零落的花瓣,神情专注而认真,根本不看向正从浮桥上朝这里走来的林熠。
哢嚓、哢嚓!节奏均匀得就像乐师在拂动琴弦,每个起落绝不会快半拍,更不可能慢一丝。简直,这声音在林熠的耳朵里已成为仙乐,而不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铁剪开阖摩擦而出的噪响。
哗——林熠的脚蓦然沉入溪面,浮桥轻快地颤动起来。如果仔细听,仿佛它的节奏也是哢嚓、哢嚓——哢嚓、哢嚓!林熠感到,他的步履,他的心跳,乃至他全身的节奏在不知不觉中,已完完全全地融入到这奇异的响音里。一股太炎真气勃然升腾,像是遭到侵略的猛兽昂起头,躁动不安地窥视着那剪修花木的老翁。
十丈,九丈,八丈,走下浮桥。老翁茫然不觉,转过身开始修剪另一株花树。
在铁剪停顿的刹那,林熠的节奏被完全打乱,脚下不由自主一步踏空,好像一头栽下了万丈悬崖。冷汗,始出;呼吸,促断。林熠的功力提升到了极致,眼中只剩下一把铁剪,一个修花老翁。
他,是谁?林熠甚至想到,也许这个老翁就是龙头,放下剑,拿起剪的龙头。
哢嚓、哢嚓!剪刀声重新响起,林熠宛如受到催眠,一步步走向老翁。七丈、六丈、五丈——体内的真气充盈咆哮,却无处宣泄。面前,没有敌人,没有杀气,仍旧只有一把剪,一个人。
三丈,两丈,一丈,林熠终于走到花树下。
冷汗,浸透全身,没有一处还是干的。
老翁停下了铁剪,好像没看见有人站在花树下,悠然转身向深处的一座草庐走去。林熠静静站着,背后是两行由浅至深的足印。他既没有喊住老翁,也没有动。
喀!被剪断的最后一根花枝折落,飘过林熠的眼前,林熠伸手,轻轻接住花枝。月光下,新鲜的断痕清晰可见,林熠看呆住了。
他的目光久久地像盯死在这道断痕上,闪烁着奇异的光芒。有领悟,有迷惑,更多的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惊骇。
嚓——一道银色电光掠过花树,又瞬间幻灭。林熠积郁的所有气势、劲力都在这一剑中全部释放奔腾。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一剑,谈不上招式与身法,仿佛只为了发泄体内一种野兽般的冲动。
他如释重负,这一剑已突破了自己以往的极限,甚至,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中,也绝不会再有类似的第二剑。
花枝飘落在手中,两道断痕并排呈现在眼前。林熠仔细凝视,不断转换着各种角度,然后流露出苦苦思索的神情。
小伙子,来喝碗茶吧!远处,草庐前的老翁已放下铁剪,坐在石墩上招呼道。
林熠小心翼翼,近乎虔诚地将两截花枝收入怀里,走向草庐。
茶,是粗茶;碗,是大碗。如果说东帝释青衍身上隐藏的是一种飘逸空灵,面前的这位老翁,则代表了一种淳朴厚重。林熠无法判断,两者之间究竟谁会更高一筹,但隐隐又觉得其中有着某种共通的东西。
好茶!林熠低声赞叹,突然再次怔住了。仅仅是一碗粗茶,为何能令自己情不自禁发出这样由衷的赞叹?
老翁很开心的笑了起来,脸上的褶皱愈发明显,说道:你在想,为什么这普通的茶,却会突然变得与众不同,是么?林熠像个受教的孩子,老老实实点点头。
老翁悠然道:其实道理很简单,这茶从它生长的那一天开始,一直到进入你的口中,都不曾让我花费半分心思。
它应运而生,自然长成。老朽无心取来,随缘而饮。这个过程中,没有掺杂一丝的人为加工,一丝的存念用心。老翁道:这样的茶,才是自然。自然!林熠长出了一口气,仿佛触摸到某种在释青衍和老翁身上感觉到的东西。他问道:就如老伯适才修剪花木那样的自然?你明白了,老翁放下茶碗,接着说道:我并没有把心思浪费在如何修剪花木上,只按照它该有的样子去归还它。所以,才会无限地接近自然。林熠喃喃道:只是无限地接近自然么?老翁微笑道:你能看到我在修剪花木,不正说明那把铁剪还未能成为花木生长的一部分么?否则,你体内又怎么会生出